慵来妆 第30节
许夫人连连点头:“正是,当时谁想得到呢?都以为萧侯爷对韦氏一见倾心。萧夫人打听出来时,听说都气傻了——到底多气我不知道,总之她好一阵子没出过门。” 那必须是非常气了。 丈夫搞回来一个心仪的女子就够受了,哪知道不过是个障眼法,后面还藏着个真爱。 连环暴击。 同样惨的还有韦氏,怪不得她失宠,真爱进门了,她也就靠边站了。 从被萧侯爷看中,到进门,到失宠,拢共不到一年,她估计都没回过神来,本来不过是个平民女子,身上那股怯意就因此一直保留了下来。 许夫人对韦氏的评价也是如此:“从没听说她闹过什么,一直安安分分的,阮氏要进门那一阵,萧夫人拿她撒气,她怀着身孕呢,直接被罚到早产,不吭声地也过去了。” 许融惊道:“什么?” 这破了她的底限,她追问:“那是二公子吗?他是早产下来的?” 许夫人点头:“当时险得很,也就是为着这事,萧夫人沾上了谋害夫家子嗣的嫌疑,最后不得不让了步,叫阮氏进门了。” 许夫人不是个会说故事的人,但由她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许融拼凑起来,仍可想见当年长兴侯府宅斗之剧烈。 只怕宅院上空都笼罩着一层血色吧。 ** 回门的大半时间都在许夫人的讲古中度过了,这是许融也未料到的事,她唯一庆幸自己昨天没直接去问萧信,那简直是踩在他的伤疤上起舞,每一脚下去都是痛点。 在吉安侯府用完午饭,又歇了一会,他们踏上了归程。 许华章一直和萧信在一起,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的,许华章回来的时候还蛮高兴,跟许融道:“jiejie,姐夫答应了,我想去看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 许融点点头,她忍不住去看萧信。 长得挺好的——瘦是瘦一点,并不虚弱。 她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一路无话,许融是不太想说,萧信本来就没话,两人在车轮的辚辚声中回到了长兴侯府。 在角门内下车时,仍旧是萧信先下,然后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太自然了,许融本来想说这里没有许华章的监督,可以不用他扶,但看见他的眼睫在夕阳中颤动了两下,不知为何,又不想说了。 些许小事何必计较。 她将手伸到他的手掌中,掌心相贴,由他扶了下去。 第30章 暗算 回到北院以后, 留守的红榴和青枣两个一齐迎了上来,红榴先道:“姑娘,萧大姑娘来找过姑娘。” “见姑娘不在又走了。”青枣接话。 “她眼圈红红的, 好像哭过。”红榴补充。 “她带的丫头jiejie好凶,临走还瞪了我们一眼。”青枣又接。 两个小丫头一搭一唱,许融听着点头。 看样子, 这是打哪里受了气了。很可能是萧夫人,走前萧夫人主动要求代为传话, 传的那番话恐怕没客气。 萧信还没进东次间, 也听见了, 扭头道:“你不要理她。” 许融已经知道了萧家的那些旧事,许夫人虽未细说阮姨娘进门后和韦氏之间如何——别府内院妾室间的争斗不在她做主母的眼界内, 想也知道不会和睦。 韦氏再失宠, 长着和阮姨娘那么像的一张脸,又先生下了儿子,阮姨娘能看她顺眼就怪了。 既不顺眼,许夫人又点明了阮姨娘是个“厉害”的人, 韦氏到她手底下, 能不能挨过一个回合都难说。 许融心里转悠过一圈, 面上不显:“嗯, 知道了, 我不理她。” 萧信却不就走, 进一步告诫道:“你不知道, 她和二房的琦姐儿在一处玩, 琦姐儿总吃她的亏。” 许融还没听他讲过这种家长里短的话,新鲜地道:“哦?吃什么亏?” “觉得她是侯府长女,琦姐儿是二房的, 身份上不如她,样样要压琦姐儿一头。”萧信皱皱眉,“压不过去时,就不高兴,觉得别人瞧不上她是庶出。” 许融明白了,论出身确实是萧侯爷亲生的萧珊强一点,但她不是强到无可挑剔——庶出就是顶揭不掉的帽子,因自卑而催生出了极度自傲,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 她点头:“不管她有什么花样,我离她远些就是了。” 萧信才转头进屋了。 丫头们对着眼色,新橙先忍不住,快活地笑道:“二公子还挺关心姑娘的,怕姑娘吃亏。” 白芙也微微笑着。 许融叫丫头们围着打趣,面不改色——她们都不懂,她和萧信是深度合作关系,互相提点一二多么正常。她道:“那我是会吃亏的人吗?” 四个丫头立即一齐摇头。 红榴率先吹捧,简单又真挚:“凭那个萧大姑娘怎么厉害,也厉害不过我们姑娘。” 新橙递进:“她想算计姑娘,是班门弄斧。” 说了个成语,就不简单了。 白芙张嘴:“姑娘——” 许融听得直笑,摆手阻止:“好了,都别吵了,二公子读书呢,我们过去那边吧。” 丫头们忙听话地都噤了声,白芙跟着到了卧房,等许融坐下,替她卸起钗环,才悄悄地又道:“姑娘,今晚是不是该将二公子请过来了?” 连着两个晚上了,萧信都歇在东次间那里,虽然夫妻日常相处里看着没什么问题,但才新婚就分居,总叫人有点不踏实。 许融想了想,也是,不过她下意识还是想拖一拖,就道:“等明天吧,明天我和二公子说。” 白芙得了个准话就满足了,点点头,安心又细致地重新做起活来。 ** 当晚无事歇下,隔天一早,许融和萧信例行去向萧夫人请安。 这是她嫁来长兴侯府最大的变化,从前许夫人没这么严谨的规矩,拢共一儿一女,都是亲生的,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许融倒也无所谓,天天在小院里呆久了多少闷得慌,出府逛耗工夫她又懒得动弹,这么在府里走一圈就刚好。 因为北院偏远,她一路行来,要走过大半个宅邸,韦氏的李院,阮姨娘的落梅居,萧珊的清秋院,在萧信的指点下,渐渐都认齐了。 到正院时,时候不早也不晚——这个意思是,常姝音已经来了,萧珊和萧仪还没到。 萧夫人正有事,他们在院中等了一会儿,萧珊带着丫头匆匆赶到了,恰好萧夫人命人叫进。 进去以后,只见萧夫人坐在南窗下,大约才净过手,双手伸着由常姝音擦拭。听得动静,萧夫人眼帘撩起,未理会走在前面的许融和萧信,先吩咐人:“跟大姑娘的丫头是不是在外面?打她十下手板。明儿再不好好服侍主子,按时叫起,打二十下。” 许融一愣,萧珊急道:“太太,仪哥儿病了,我帮着姨娘照顾他,睡晚了才没起得来,与我的丫头不相干。” “那该提前叫人告个假。”萧夫人不为所动,“告了假,你不来也使得。不告,就是不敬。大姑娘,你如今在家里懒怠些还罢了,我不同你计较,往后出了门子还这样,怎么像话?” 她说着瞥一眼许融:“就不说你大嫂了,就是你二嫂,新婚里也按点来了,你比一比,过不过得去。” 许融:“……” 呃。 她没有觉得被夸奖,只是感受到了挑拨离间的意味。 窗外啪啪的打手板声和丫头压不住的抽气声很快响了起来。 好在十下手板不算多,一会儿之后就打完停了。 萧珊眼圈已经红了,一副气噎模样。 萧夫人视若无睹,重新问话:“仪哥儿又怎么了?昨儿请了太医。不是说吃了药,发了汗后已经好了吗?” 萧珊忍气道:“——下半晌时是好了,不想到了夜里,又反复起来了,爹爹和姨娘都很着急。” 萧夫人继续问:“请太医来了没有?” 说实话,许融很怀疑萧夫人这句是明知故问,就她所见,萧夫人昨日能接到线报,今天不会接不到——萧仪半夜病势又起,闹得不住在一块的萧珊都赶过去看,这动静怎么也小不了。 萧珊道:“爹爹已经着人请了,太医另开了一份药方子,仪哥儿喝下去又睡了。” 萧夫人才点点头:“这也罢了。” 到此其实都算正常,不论萧夫人是不是明知故问,她作为嫡母,都有过问庶子情形的权利,许融本没怎么在意,但萧夫人的话还没有停。 “仪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未免太要强了些。”萧夫人的语气不轻不重,“不就是侯爷带他去见的那个先生不肯收他吗?京里这么大,又不是没有别的先生了,至于把自己怄出病来。” 许融瞬间专注——什么? 萧珊则也先露出惊色,显然不知道此事未逃出萧夫人的耳目,而后才急着辩解道:“太太,并没有不收,苏先生只是说了他要考虑考虑——” 说着话,忍不住又看许融,有一点努力撑住不示弱的意思。 许融没空看她,紧着琢磨自己的心思。 萧夫人冷笑了一声:“罢了,仪哥儿梦话里都嚷出来了,一口一个不服气不甘心,还用得着你来打掩护?依我说,人家不愿意,就该算了,哪有个拜师还要勉强的道理,若是以势去压人,就更不好看了。你回去,叫你姨娘少给侯爷灌些迷汤,没得败坏了萧家的名声。他们那些读书人恼了指摘起人来,可不管你公府侯府的,巴不得要拿你垫名声呢。” 这么一大通话说完,萧夫人意犹未尽,也不管萧珊的脸色成了什么样,喝了口茶,接着道:“再有你,姑娘家更该知道以贞静为要才是。昨儿我就着人与你说了,心眼太多可不是好事。” 萧珊抽噎一声,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草草冲萧夫人福了一礼,掉头就跑了出去。 萧夫人冷道:“瞧瞧。被她那姨娘惯成了什么样。” 她这句没有明确指向,屋里静了片刻,立在她身侧的常姝音轻声接了话:“大姑娘长日养在阮姨娘身边,难免娇惯些,还要太太多加管教才好。” “谁敢管她,我略多说两句,侯爷就要护上了。” 萧夫人这么说着,脸色已惬意起来,找完萧珊的茬,她心情并不坏。 而一个人的火力是有限的,要再发总得有个积攒读条的时间,萧夫人再看看许融和萧信,一样不喜欢,但懒得寻他们的茬了,摆摆手:“少跟珊丫头学,大家子出身,最重要是知进退的规矩。行了,去罢。” 两人退了出来。许融迫不及待转头:“二公子——” “呜……” 抽泣声传了过来。 原来萧珊还没走远,她才出院门就走不动了,叫丫头扶着,靠在墙上哭得抽抽噎噎。 见到他们,才略停了下,一双眼眸梨花带雨似地瞪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