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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一定不能辜负这份工作。 她不肯呆在小办公室,而是每天都呆在仓库。 工作很闲,每天就是给生产线配料,给工人发放劳保用品,其实也就是一工人。后来太闲了,便又兼顾发货,将做出来的产品快递给客户,开始要登记,记录。 主管问她,会不会电脑。 其实她不会,她连电脑开关机在哪都不知道,鼠标都不会用。她跟电脑唯一的关系,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画在纸上的那个键盘。 她撒谎,说自己会,只是打字比较慢。 她想,仓库就自己一个人,她可以慢慢摸索,慢慢学。 主管教了她一套登记表格的流程,她拿本子记下来,装作会了的样子,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就对着那个本子,慢慢的摸索。 她连哪个是关闭窗口,哪个是确认,哪个是删除都不知道。闲的没事她就对着键盘,将那个按键一个个去按,看它是什么作用,然后拿小本子记下来。 她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百度,其实只要一查就能知道。 但就是不懂,完全不知道。 她的世界里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学习,怎么了解新事物。 办公室里有两个主管,她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连电脑都不会。每次等到下班,办公室其他人都走了,她才一个人去打开电脑,慢慢摸索着,试图将那些数字,一个个录进去。 她很羡慕meimei。原乔乔上大学的时候,爸妈便给她买了笔记本。那是大学生的标配,不是她一个高中辍学的流水线工人的。 同事们都准点下班,她却每天加班,但一点不觉得累,反而感觉心里特别充实。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流水线上长时间的加班,六点钟下班,她反而不喜欢。 她把两只手按在键盘中,终于开始学习打字。 她想起了自己十九岁时,流水线工位旁的电脑。她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真的亲手触摸。 她爱这份工作,干劲十足,但好景不长。老板嫌上海人工费太贵,决定把工厂搬去宁波,上海只保留总部。 意思就是,除了办公室的这些公司部门,上海的工厂,都要撤了,工人也要被遣散。她所在的仓库,自然也不再被需要。从决定搬迁,但工厂遣散,不过只有一个月时间,她万分焦虑,以为自己又要失去这份工作了。有一天,同办公室的生产主管却把她叫去,问她:“工厂要搬了,你有什么打算?”她说不知道。主管便问说:“那楼上办公室缺人,你愿不愿意去试试?”后来工厂搬走,她就去了楼上的办公室。先是做产品测试。新做好的样品,按照打印出来的测试流程,一步步测试,遇到问题就记录下来,给工程师修改。测试修改完毕的产品才能批量投入生产。这个工作需要细致和认真,因为一旦投产的产品,有质量问题,测试中没有发现,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她做的很好,从来不偷懒,从来没出过错。小公司,员工是勤快还是懒,能不能干活,老板都看在眼里。后来老板见她做的好,又给她分配其他的活,给她涨了薪水。她渐渐在这个公司呆了下来。 在一群大学生中间,唯一的一个高一生。 meimei是个正儿八经大学生,原玲玲总觉得她懂的很多,每次遇到问题便问她。原乔乔经常会对她问出来的一些问题感到十分震惊。比如百分之三十究竟是零点三还是零点零三,又比如五万货款,首付三成,首付是多少。原乔乔有时候很不可思议,她这个数学水平,居然能在这个公司的办公室待下去,还干销售助理。 不过原乔乔知道,原玲玲这个人,有她的优点。很多时候,甚至是自己没有的。原玲玲是不论吃了多少苦,但从来不往心里去。她做事认真踏实,负责任,还很较真。 原乔乔知道她没怎么读过书,每次便很耐心地给她解答这些小学问题。 原玲玲现在,为季雨轩的事情烦心。儿子五岁了,她父母,一直劝说把孩子送回老家。这边住的房子没有产证,办不了暂住证,小孩子上一年级了,没法入学。原玲玲却态度很坚决,不肯把孩子送回老家去。 “我觉得小孩子必须要跟父母在一起。” 原玲玲说:“爷爷奶奶带和父母带,怎么都不一样的。小孩子就是很依赖父母,像季雨轩,他就是很依赖我。我要是把他送走,那他童年肯定会过得很不开心。我知道他爷爷奶奶疼他,会给他吃好的,穿好的,不会亏待他。但他还是需要mama。咱们爸妈就是,什么都不管。他们就觉得我们两小时候没人管也长大了,所以我就该把小孩也丢回老家不管,反正他饿不死。他们根本就不想,你和我小时候,受了多少苦。” 原乔乔知道原玲玲的心情。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做留守儿童。 原乔乔觉得,季雨轩有这么个mama很幸福。 多少高中辍学的孩子,因为智力上、家庭上的问题,没有受过正常的教育,长大后生活成了一团糟。随便嫁个男人,随便生个孩子,后代不断重复自己悲剧的人生。原玲玲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她懂得道理。能找到一个靠谱的丈夫,好好经营生活。尽管穷,但是,没有抱怨,吃过的苦不往心里去,能对自己的孩子负责。她身上有种朴实无华的善良和平凡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