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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蓟稍稍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将目光转向远方海面。 “算是吧,”冬蓟说,“这难道不可耻吗?我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莱恩才是对的,但我……但我就是……” 冬蓟说不下去。他心里盘绕着这种诡异的矛盾,却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描述。 他顿了顿,换了另一个说法:“其实我没有怪莱恩……一点也没有。他遵循的是内心的信仰,坚持的是善念。即使他不是我弟弟,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不对,不对……我怎么好意思说‘没有怪他’这种话呢?我根本没有权利去怪他,我根本不配去怪他。”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随便抹了几下,还没等抹干净,又有更多眼泪涌出来。 他也懒得在阿尔丁面前掩饰了,就干脆低头抽噎起来。 阿尔丁说:“如果你想和他谈谈,也许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冬蓟摇着头:“不用……不用了。阿尔丁大人,您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 阿尔丁叹口气,又一次双手环住冬蓟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嗯,我确实不完全明白。你愿意告诉我吗?” 冬蓟用有些变了调的声音说:“我内疚,但一点也没有后悔。您能想象吗,我竟然没有后悔?莱恩的愤怒、他的离去……我都可以提前想象到,理智上也都可以接受。哈……可以接受……我竟然可以接受?” 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阿尔丁轻抚他的背,想帮他顺顺气息。 缓了一会儿后,冬蓟继续说:“明明能想到这一切,明明很清楚是非对错……可我还是好难过……是我伤了别人的心,错在我,我却这么难过……这不是很可耻吗?这不是比自诩正确的人更可耻吗……” 阿尔丁忍不住轻轻摇头。反正冬蓟窝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幸好他和卡奈没有把那件事的所有细节都告诉冬蓟,不然这个小可爱可能会疯掉。 阿尔丁摸了摸半精灵的头发,柔声说:“我想劝你别难过,但你的感受这么复杂,肯定不是一两句话能劝过去的,所以我也不说那些没用的了。看你这样,我挺心疼的,我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你的感觉好一点?可惜我暂时没想出来。” 冬蓟又擦了两下眼泪,这会儿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阿尔丁又帮冬蓟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问他:“今天码头的灯火比上次多,海面上的夜船也更多。你发现没有?” 这句话问得太突然,冬蓟喝了酒,反应有点慢,于是他终于抬头看向阿尔丁,眼神略显迷离。 阿尔丁指了指远方:“还挺好看的。想再看一会儿吗?” 冬蓟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阿尔丁说。 冬蓟被搀扶着,乖乖地跟阿尔丁离开了高台。他的情绪仍然很低落,但明显比刚才平稳很多了。 走到有阶梯的地方,阿尔丁微微压低身形,把冬蓟一条手臂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直接把冬蓟横抱起来,让冬蓟勾紧他的脖子。 冬蓟有点不愿意,阿尔丁就解释说:“你的脚伤刚好,又喝了那么多酒,走路本来就不稳。夜间街道上没什么灯火,这条陡坡上的阶梯太危险了。” 冬蓟看了看长长的阶梯,问阿尔丁:“那它对您就不危险吗?” “我在海港城生活了这么久,对每个地方都很熟悉,闭着眼都能走回家,”阿尔丁看着冬蓟,似乎他确实根本不必看脚下的路,“将来你也可以像我这样,但现在不行。现在得让我来保护你。” 反正街道四下无人,冬蓟渐渐也就不那么难为情了。 他甚至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上一次明确体会到这种感觉时,还是在树海边境的时候,在母亲还未去世的时候。 这么多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去照顾别人,都快忘记了受别人的照顾是什么滋味。 冬蓟迷迷糊糊地想着:也许就是现在这种滋味吧……不用远离黑夜,因为有熟悉黑夜的人来接你;不用排斥酒,因为醉了也不会摔倒。 阿尔丁早已走完了石阶,再向前走就快回到家门了。 他想到,也许冬蓟不愿意被这么抱着回去,因为会被守卫和仆人们看到。 他轻声问:“要我放你下来吗?” 冬蓟没有回应。阿尔丁这才发现,冬蓟靠在他的肩头,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也难怪。冬蓟喝了那么多酒,因为情绪激动才会醒着跑到外面去,现在他大概是放松下来了,所以再也抵抗不住困意。 阿尔丁笑了笑,轻吻了一下半精灵的额头。 第32章 其实,冬蓟一直不知道莱恩的mama叫什么名字。 她倒是说过一个名字,但肯定是假的。她有各种顾虑,所以从没说过真名。 当年她怀着孕,凭着一张地图和一封信找到树海边缘的小屋,敲开了金叶的门,金叶问她的名字,她犹豫了好久,说自己叫丽拉娜。 丽拉娜是东南方国家的常见女名,和她长相特征上表现出的血统不符,显然是个假名。但金叶也不多问,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就是个称呼。 很多年之后,金叶早已病逝,丽拉娜由于生产时缺医少药留下旧疾,身体也日渐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