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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大笑道:好个无为而治! 他指着碧落向张夫人笑道:若大秦境内,俱能做到无为而治,这天下,便是太平了! 张夫人点头称是,正要说话时,又有内侍通禀:陛下,夫人,慕容夫人和南阳、始平二位公主来了。 算来他们俱是一家人,不过循礼通禀了一声,外面已听得苻宝儿、苻锦儿格格地笑声传入。 张夫人目注苻坚笑道:不知咱们的宝儿、锦儿,什么时候能如碧落姑娘这般娴静。 苻坚微笑:娴静的确是好,只是把什么事都存在心里,就未必好了。 梧桐影 凤鸣高岗恨幽独(一) lt;spangt;听苻坚言语,似别有一番深意,碧落一怔,忙要去细察其神qíng时,只见苻坚已含笑望向门口,柔声说道:我便知你听说凤皇那里派了人来,定会过来相见。 只见殿中光影明灭,渐渐投在徐徐踱进的一女子身上,连殿堂之中都似亮了一亮。 碧落定一定神,才看清两名宫女扶持下的那位绝丽女子。 那女子挽着高髻,耳边一枚jīng致的白兰碧糙华胜,正中则绾着一只金光灿烂的累丝金凤,衔一串煜煜生光的珍珠,暗枣红的罩衣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华贵而内敛,配了她柔和秀美的细眉清眸,唇如蔻丹,却是出奇的和谐,反出生一种我见犹怜的出尘风姿。 碧落知道必是慕容冲的jiejie,当日的清河公主,如今的慕容夫人了,待她向苻坚行了礼,忙也向前见礼,却觉她肌肤白皙如雪,晶莹剔透,轮廓之间,果然与慕容冲有两分相似,顿时鼻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慕容夫人立时赶上去扶起,微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 口中这般说着,眸中已是莹然,却不多说,只将拉着碧落的手紧了一紧。 她的手柔滑而沁凉,倒让碧落想起慕容冲的手掌来,纤长有力甚至略带粗糙茧意,却也一般的沁凉,心中大为亲近,唇边已噙出一抹笑意。 这时苻宝儿和苻锦儿也携手走上前来,笑道:父王,是不是把这个云碧落留下来,陪着咱们练剑? 苻坚脸色一沉,说道:嗯,她既已许给了晖儿,你们不许胡闹。 苻宝儿顿时叫了起来:父王,你叫她入宫来,不就是陪着咱们的么?这会子又反悔了? 苻坚微微一怔,他想起十年未见的慕容冲,故而特地将碧落唤进宫来,一则问一问慕容冲的近况,再则便是看一看他特特送来的女子,是何等样的人物,才让苻晖也这样迫不及待要纳入府中,一时竟忘了,他本是因杨定提议让碧落入宫陪二位公主做伴,方才唤了她入宫。 苻宝儿见苻坚躇躇,忙走到张夫人跟前,只是拉着她的衣袖:母亲,母亲,你看父王,说话不算话呢! 张夫人扶了腰,苦笑道:哎,别闹,我快给你们折腾死了! 她小腹隆起,分明有着五六个月身孕了,给苻宝儿闹得心烦,仰头笑道:陛下,慕容meimei也难得看到娘家的亲人,何不留碧落姑娘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既全了慕容meimei的思亲之qíng,又可让碧落姑娘伴着宝儿和锦儿,岂不两全其美?横竖碧落姑娘年纪还轻,让晖儿等个一年半载的,也没关系吧? 苻坚叩着案几,沉吟着望向碧落,却见她也望向自己,一双眸子,漆黑如夜,偏又闪着黑珍珠一般的明亮光芒,似要直直she入自己心中。不知怎的,心弦最深处忽然被撩动,某种久远的记忆,如星子般依约闪烁。 呵,碧落那你就随清河回紫宸宫住吧!苻坚说着,回头吩咐道:宋牙,去和晖儿说,慕容夫人留下碧落姑娘住一阵,日后会备上一分丰厚妆奁,将她送还给他。 旁边一位瘦高个的中年内侍恭声应了,自去派人知会不提。 梧桐影 凤鸣高岗恨幽独(二) 这里慕容夫人与张夫人叙了几句寒温,见张夫人似有倦乏之色,忙告辞出来,挽了碧落回宫,苻宝儿、苻锦儿笑嘻嘻望着她们离去,颇有几分顽皮之色,显然为从哥哥手中抢来碧落而欢喜了。 欢喜得如同抢到了一样心爱的玩具。 只是她们再也不会想到,这个玩具,有一日也会如刀锋一般,耀出足以致命的凛冽寒光。 同样目送她们踏离宫门的还有苻坚。 这个凤皇儿送来的少女,果然不寻常,尤其,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分明地似曾相识 他端着茶盏,缓缓地啜着,啜着,好久,才听到张夫人在喝骂:怎么回事,居然不给陛下添茶? 他低头看时,不知什么时候,茶盏已经空了。 这女子入宫来 也好,也好 碧落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容夫人身后,穿过两道回廊,方才听慕容夫人指了左侧一道宫门,微笑道:这里是甘棠宫,蔡夫人所居。不过她素来病弱,并不喜人打扰,你无事不须去见她。 沿了夹廊过去,便见着高大的梧桐枝叶从一道粉墙内露出,翻飞的落叶飘dàng,一直chuī到远方的甬道上,隐隐有着熟悉的jú花清冽气息,夹杂在萧瑟秋风中扑面而来。 碧落眸光亮了一亮,便知到了紫宸宫了,当年慕容冲住了近三年的紫宸宫。 慕容夫人却没有立刻进去,只站在宫门前,悠悠地望向与紫宸宫相邻的另一处宫室。 碧落,那里,是关雎宫。记住,不论何时,不要踏入一步,也不要向宫中任何人打听关雎宫的事。她缓缓地说着,目光带了几分迷惘,几分伤感,几分不由自主的无奈。 碧落的心神,原本都给紫宸宫内的竹jú吸引过去,听慕容夫人如此说,不由好奇望向那座关雎宫。 朱门紧闭,铜钉已褪去颜色,shòu鼻的门环倒还光亮,透过高高的宫墙,几根树枝挂着残叶斜欹而出,却是极高大的桃树,也看不出有甚奇异之处。 这宫里住的是哪位夫人?碧落迟疑着问道。 关雎宫中没有哪位娘娘住着。慕容夫人盯着那虚掩的门,淡淡道:但天王陛下爱那里的桃花,一个月总会进去住几日。 桃花?碧落望着那光秃秃的枝丫,迟疑着问:可现在这季节,哪有桃花? 可天总会来的,桃花总会开的。慕容夫人嘲讽般轻笑,略显犀利的眼神转过,落到碧落脸庞上,柔声道:你只须记着,即便关雎宫的门开着,你也不可以进去,免得惹祸上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样名字都带着鸳鸯jiāo颈比翼双飞般美好愿望的宫殿,居然没有女主人,只有一个至尊无上的帝王,常在桃树下徘徊,从夏天到冬天,一日日等着桃花的盛开? 碧落迷茫不解。 但这似乎并不重要。 梧桐影 凤鸣高岗恨幽独(三) 重要的是,她暂时不用担心成为苻晖的滕妾,也不必担心成了苻坚的妃子。尽管后者的身份,可能更有利于她的行事;而公主的陪侍,则极少有机会向秦王进言,更别说置喙国家大事了。 既然已经到了宫中,她完全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帮助慕容冲的方式,未必只有变成褒姒、妲己。 碧落轻舒一口气,按了一按腰间的流彩剑,随慕容夫人踏入了紫宸宫。 紫宸宫的清冷,似在意料之中。 几株高大的梧桐,眼看叶子已落尽了,疏疏朗朗立于庭中,那串棕色的豌豆形桐实在那疏叶中便格外显眼;环着宫室,则种了几丛翠竹,虽是秋日,亦泛着清新的碧绿,自成一派清寂幽独;向阳处,则排放了许多盆的jú花,和平阳太守府的jú园一般,姹紫嫣红,更胜光。瞧那jú花经霜也不见半点萎蘼,料着夜间必有人收回一旁的花房养护。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慕容夫人目注庭右那棵梧桐,慢慢走到梧桐树下的石案旁,轻轻叹道:凤皇在时,常喜欢坐在这里弹琴看书,很安静,安静得有时我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慕容冲又怎会是个没有存在感的男子? 纵然只是一袭素衣,坐于花间,他的清浅微笑,也足以夺尽周遭光华。 那是一个天生耀眼的人物,恰如择木而栖的金凤凰,尾羽绚烂,五彩斑斓,令人不由自主地驻足欣赏,击节惊叹。 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怕比让他锋芒毕露要困难得多吧? 嗅着那带了几分熟稔的清冽芬气息,抚着绿色的梧桐树gān,碧落有些失神地想,从此之后,她便生活在这里,一遍又一遍,感觉慕容冲曾经的存在么? 曾经屈rǔ的存在于秦王苻坚的后宫! 碧落唇角抽动了一下,看向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只是默然立到梧桐树下,细细的眉下,黑眸若蒙清雾,幽幽远远,不知飘向何方,更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但碧落已然猜到,慕容夫人的生活,大约也和这紫宸宫一般地清冷吧? 自此,碧落便在紫宸宫住下,闻得两位公主传召,则去相伴着练剑或玩乐;若无传召,便只呆在紫宸宫中,看看诗书,修整修整jú花,或对了那几丛幽竹出神。 甫才入宫,自然一切收敛为妙,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而慕容夫人也是个安静人,并不问她为何而来,仿佛她就是一件礼物而已,一件送给苻坚别无他意的美丽花瓶。 苻坚的王后苟氏早已去世,如今的苻坚后宫,由育有儿女并深得苻坚宠爱的张夫人打理。碧落入宫的第二日,她便派了两名宫女前来伺侯;又隔了一日,平原公府也将青黛送入宫来服侍。 碧落略觉不安,悄问青黛:是三殿下让你来的么?他有没有生气? 她分明记得,苻晖曾经说过,会派人将她接出宫去;后来苻坚要留,他自然违拗不得。但以他的烈火般bào躁xing子,只怕早憋了一肚子伺机发作了吧? 梧桐影 凤鸣高岗恨幽独(四) 青黛低低笑道:可不是生气了?晚上吃饭时,连砸了三四次碗碟,两天都闷闷不乐。今天估计心qíng好些了,才会把我送入宫来吧? 她又想了想,皱眉道:恐怕昨天将那杨公子抽了一顿,心里也要舒服些吧? 碧落心里一跳,忙问道:他抽杨定?为什么? 青黛摇头道:不知道呢。昨天上午三殿下令人传杨公子到府中,可杨公子去拜见他时,他又不理会,由他在书房外跪着,跪了两三个时辰,后来就有人看到三殿下用鞭子抽他了,打得后背全是血,一直在求饶,这才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