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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又怎会耽于涅磐后残余的灰烬中,哀悼着根本不值得回顾的过去? 陛下有一句话说得对了。宝墨的确想念陛下了!这一两年来,宝墨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陛下的人头! 我踩踏着簌簌拂动的枯huáng竹叶,笑得优雅,俗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萧宝墨不是君子,自然更是时时刻刻记挂着陛下,时时刻刻记得要十倍还报陛下的恩qíng! 十倍还报拓跋轲重复着,神qíng依然不曾有太大变化,只是眼底似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来,连声音都有了裂痕般怪异起来,九弟也受了你的十倍还报么? 我喜欢阿顼。我坦然说着,眼底又浮现以往竹林中纯净幸福的欢笑。整个惠王府的人,乃至所有认识我的人全都知道,我喜欢阿顼。他是我这一生唯一喜欢过的男人。或许,我永远只会喜欢他一个了。可他是你的弟弟。 拓跋轲蜜色的脸庞越来越难看,难得出现了那样近乎透明的苍白。他略略放低了声调,但一字一字,依然有力:你对付他,只是为了报复朕? 是!我毫不客气地高声回答:任何让你不痛快的事,我都会做!我喜欢他,可我更恨你!如果能取你xing命,我不在乎玉石俱焚! 拓跋轲居然退了一步,修长的右腿顺着山势微微地屈着,给我一种他受伤难过的错觉。可他的神色,分明极其平静,连眼底都已没有任何波澜。 他低声问道:以往的所有,换来的都只是你的恨入骨髓,别无其他? 他的声调听来很怪,怪得不太像那位翻脸无qíng的铁血帝王。 我隔了片刻才悟出,那是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 是弱,而不是低。 我感觉不出他语调中一贯的有力气势。 难不成,他认为我应该对他因迷恋我的身体,而没有立刻取我xing命心怀感激? =================== 继续,一更哦,字数其实不少罢!是预发的,我想着我快可以回家了 凤凰谋,金戈青冢路(三) 我冷笑起来:陛下,你认为我还该对你怀有其他感qíng?做为女人,你给了我一生最深的屈rǔ;做为公主,你给了我一生最大的践踏;做为你弟弟的心上人,是你横刀夺爱,把我们从最般配的qíng人,变成了切齿痛恨的仇人! 拓跋轲居然垂下头,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在凛冽的山风和激烈的打斗散落。几缕飘dàng在苍白的面颊间,让他过于端正谨肃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他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拓跋顼一直在保护你?他从不曾对不起你! 我纵声笑着,几乎笑出眼泪,这种庸懦无能的男人,对得起我又如何,对不起我又如何?我宁愿在我们认出彼此的那个晚上,相拥着死在你的剑下!我想我会死得瞑目!我会死而无憾!至少我的心里,还保留着那份最完整最纯净的感qíng!如今他死了比活着更好!我南朝公主萧宝墨,不要任何有瑕疵的爱qíng! 最后一句话,我用尽了全部力气高叫出来,以至我话音落下许久,山间还不断地一遍遍回dàng: 我南朝公主萧宝墨,不要任何有瑕疵的爱qíng! 我南朝公主萧宝墨,不要任何有瑕疵的爱qíng 略嫌尖厉的声音,压过了千军万马的厮杀声,随着山风越送越远,似充斥了整个的天地。 我喜欢,我便高声地说出;我放弃,我同样高调地宣布。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的爱或者恨;所有的乾坤,我要自己来把握。 而我的公主府部属,以及已赶到近前的禁卫军,无人敢因拓跋轲方才的话而小瞧我,如今望向我的目光,更说不出是敬畏,还是钦佩。 至少,我相信,我让他们见到了安平公主萧宝墨作为公主的骄傲和尊严,我有着和兄长惠王萧宝溶相似的令人折服的气质。 尽管两种气质,截然不同。 萧宝溶是满腹才学平易近人的温润宝玉,而我则是踏入尘埃污泥依旧煜煜生辉的明珠。 可拓跋轲似没听到我这样大声地宣告,反而侧过了脸,刚毅的线条在柔软的发丝下坚硬如刻,仿佛绷得极紧的绳索,随时要断裂开来。 我懒得去探究这个冷血的男人目前到底在想着什么,眼看山下的追兵已经集至山腰,扬手喝道:动手!格杀勿论! 一拥而上的官兵。 明亮森冷的锋刃和冲天而起的血光。 陛下!陛下小心! 惨叫声中,伴着北魏人急促嘶哑的叫唤。 十余名魏人将拓跋轲团团护住,舍命砍杀着如蚁集至的大梁官兵。 而拓跋轲竟保持了原来僵立的姿势,近乎忧伤地盯着侧面的山林竹海,失神般并不为眼前的厮杀所动。 陛下 又一名他的部属倒下,鲜红的血箭喷出,一溜冒着热气的血珠打到了拓跋轲脸上。 拓跋轲才似猛地醒悟过来,提剑四顾,忽然高喝一声,狠狠砍向欺到跟前的一名梁兵。 和拓跋顼一样无坚不摧的宝剑,以地狱修罗近乎蛮横的力道劈下。 大活人眨眼便成了断成两截的尸首,白花花的肠子流溢于山道中,湿热的血腥味迅速淹没了翠竹苍梧的清新出尘。 几名侍卫贴身保护着我,尽量将我往稍远处拉开。我却固执地一动不动,哪怕有血珠子顺着山风淋到我的身上脸上。 今日之相山,注定日月无光,血流成河。 上清寺的师太们念再多的经文,这辈子也无法超度完今天死去的幽魂。 山道并不宽阔,千余梁兵与数十魏人搏杀,人数上虽然占尽上风,但实际行动时,由于魏人刻意在狭窄处拦截,并没能发挥出太大的优势来。 山腰以下堵塞了大量的梁兵,但真正能与魏人对敌的,顶多不过二三百人而已。 好在大梁官兵知道面临的是怎样的对手,尽管死的人越来越多,可后面的人立刻毫不犹豫填补上来,踩在前人的尸体上继续攻击,务要将对南方造成最大威胁的大魏皇帝一举擒杀。 擒或杀,都无关紧要。 我要的,南朝要的,就是打断这根北魏的脊梁! 魏人身手高明且凶悍无比;可面对不要命前仆后继的梁兵,不得不付出越来越多的xing命。 拓跋轲身边能站起来的魏人越来越少;而倒下去的,无一能保全xing命。 我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根本不想留活口。 只要有倒下去的,立刻会有梁人上去补上几刀,即刻了结,并不留俘虏。 拓跋轲还没倒下,但我快意地想着,应该已经不远了。 他已经伤了好几处,最重的一处,是从左肋穿入,左背穿出。 那样的伤势,如果不尽快调理,是绝对足以致命的。 我的确应该高兴的。 这是我多少个日夜的梦想。 仿若只要他死了,我的所有噩梦和噩运都会就此终结。 可也许是这山风太大了,山上的气候也太寒冷了些,我的鼻子酸涩得厉害,倒似又想哭一般。 看着他依旧挺拔站立着迅猛攻敌的身姿,我忽然便想起,其实他的确对我有过温qíng的一面。 比如,曾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如孩童般轻轻捏一捏我的手指,提一提我的耳朵; 再比如,将我bī得半死不活后,温柔地将我抱到怀里,亲手为我涂抹着伤口,安慰地拍着我的背; 还有,我无意间的一句话,而导致被替换掉的茶叶,多出来的南方菜式,以及送到琼芳阁的器物 可惜这一星半点的温存,根本掩饰不了他加诸我身上的无限痛苦和洗涮不了的羞rǔ。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都该算了结了吧? 我眯起眼,努力bī回泪水,等着看他的死亡。 眼见拓跋轲身周只剩下了五六名魏人,且都已受伤不轻时,变故陡生。 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利箭破空之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便听得身后的侍卫惊呼:公主小心! 我的身体被侍卫一带,迅速滚到山道外的树丛中。数十枚利箭如蝗,自另一处山腰的树丛间飞she而出。 在狭窄山道间斗作一团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了阵阵惊叫,伴着韦卓高声呼喊:向前冲!不可放跑了魏帝! 他们的惊叫,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利箭上绑着的异物! 再不知那数十枚利箭上绑着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片刻之间,那本就壅塞不堪的山道处烟雾弥漫,药huáng色类似硫磺硝石味的呛人气体,迅速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再也分不出敌我,也便没法打斗攻杀下去了。 端木欢颜教我兵法时,曾说过攻城有行烟一策,将gān糙堆于城池的上风处,周围覆以gān糙,用浓烟熏逐城楼上的守军;又曾提过烟球和毒药烟球,则是用投石车将硫磺、huáng蒿等配以毒药制成的球状物投入敌营,可令对方阵营毒烟弥漫,趁机发起进攻。 这两策,前者需要大量gān糙,后者则更复杂,一颗毒药烟球就有五斤以上,根本不可能以普通弓箭she出。 体积小、重量轻,却又这样大威力的生烟之物,以前可是闻所未闻。 正挣扎着立起身时,已见山上飞快地奔下大群山民打扮的壮年男子,足有四五十人,挟裹着一名白衣白发的蒙面女人,持了刀剑飞一般奔杀下来。 我大惊,忙推身畔的侍卫,叫道:快去拦截! 自我在混乱中现身,身畔又有一二十名公主府的侍卫qiáng行穿过那打斗,护到我跟前,此时听我的话,大多赶去拦截时,却没能完全拦住,至少有二三十人穿过他们的封锁,冲入那正一片混乱的烟雾之中。 凤凰谋,金戈青冢路(四) 我正着急时,连我的侍卫拦截之处都漫起来极浓的huáng烟,迅速蔓延到我这里。片刻之后,连我都看不清周围的qíng形了,只是急得连连呼喝:不许放跑了拓跋轲!不许放跑了拓跋轲! 小惜、小落等人怕有人趁机对我不利,急急将我压在身下护着,几个侍卫也忙着将她们团团护在中间,显然将保护我当作第一要务了。 我听得周围一片呛咳声伴着几声惨叫,心中又急又怒,恨声道:都给我滚开!若是跑了拓跋轲,看我怎么罚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