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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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变了,大变特变。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薛瀚把玩着折扇坠着的穗子,阴恻恻地回。 “那应该拜谁所赐呢?” “……” 陶眠重新闭紧嘴巴。 好吧,有他的一部分错。 薛瀚和陶眠之间的人情官司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大约是顾园七八岁那么久远。 彼时的薛瀚只是陶眠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小孩子。 或者说……小妖怪。 那次是顾园在山上玩时,不小心被一种罕见的毒蛇咬伤。解毒的药草有几味山中采不到,陶眠不得不只身前往镇上的药房抓药。 待他提着一串药包出门,原路返回,路过一处拐角时,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扑住了腿。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乞丐,陶眠给些钱就罢了。但那孩子不知先前受了怎样的虐待,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双腿都是勒痕烫伤,还有利器割过后愈合的疤,惨不忍睹。 陶眠都走出拐角十几步了,想起小孩的一身伤,咬咬牙,转身又回到原地。 男孩仍在,只是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陶眠把药包收进芥子袋,一边责怪自己,迟早因为心软把自己坑死,一边背起那瘦弱的小孩,寻了处医馆,给他看病。 捡来的孩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饥饿晕过去罢了。既然没有病,陶眠想着给他怀里偷偷塞些钱,自己离开便是。 没想到当他刚准备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钱送给男孩之时,后者却睁开眼睛,醒了。 醒了更好,陶眠把他的想法一说,希望男孩拿这些钱换点吃的。 他要回山上了,徒弟还在等着他。 结果小孩拽住他衣服的一角,一言不发,也不掉眼泪,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很倔强,也很卑微可怜。 陶眠的头开始痛。 他是长生者,活了一千零几岁,自然明白不能随便结下尘缘的道理。有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徒弟已经很麻烦了,再来个身世不明的小孩,他还要不要过以前那种潇洒自在的日子了? 陶眠强迫自己不能心软,把小孩的手从自己的外衫拿开,跟他讲道理。 “你看,你我素昧平生。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算是对这一场萍水之逢有个交代。这样好不好?” 小孩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重新躺回榻上,虾米似的蜷缩起身子,手臂环抱住自己。 陶眠闭着眼睛不肯看,把钱袋塞给医馆的大夫,头也不回地离开。 …… 不到十个数,他又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跨进来。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我给你找个好去处,之后就别来招惹我了!真是服了我自己……” 他碎碎念叨着,又把小孩背起来。 初秋时节,长空一碧。金黄落叶铺满医馆门前的石板路,正是橙黄橘绿的好时节。 即便许多年过去,薛瀚阖上双眼,依旧能跨越时光,感受到那日洒在脸上的融融暖意。 故事的开始分明如此美好…… 第22章 然后事情急转直下 然后急转直下。 陶眠当时的确如他所承诺的,将小孩送到了他在凡间一处认识的人家。 这家夫妻是做买卖的,多年无子。陶眠曾经帮他们驱过邪祟,夫妇两人知恩图报,逢年过节都要送些礼物来桃花山。 陶眠知道这对夫妻一直希望有个孩子,正好,把捡来的小孩送过去,两全其美。善良的夫妇二人并没有嫌弃小孩一身的旧伤,反而因此对他十分疼爱,给他起名为薛瀚。 知根知底的家庭,陶眠也放心,就将这孩子留在了薛氏夫妇的府上。既帮助了孤苦伶仃的孩童,又还了他们夫妻赠礼的人情,算行了两桩善事。 随后他就回了桃花山,再没有主动探望过小孩。 小陶仙人心里想的是不能过多干涉薛瀚的人生,既然有了好人家收留,那么他的使命便完成了。 但薛瀚不这么想。 养父母待他极好,无可挑剔。薛家本就有一定的家底,薛瀚作为独子,衣食住行处处讲究,还请了教书先生,教他识字读书。 在薛府的日子虽然太平无忧,薛瀚却始终没有忘却当初的救命恩人。 他问过养父母陶眠的事,得到的回应寥寥,只说他是住在山里的修仙人,不问世事,不轻易下山走动。 薛瀚点点头,以为陶眠只是嫌小孩麻烦,不愿见他罢了。 没关系,他可以去见陶眠。 薛家人宠爱独子,却不是事事由着他。像外出游历这种事,只能等成年之后。 薛瀚不是擅长撒泼耍赖的性子,相反,幼年惨痛的过往让他早早成熟了,他远比同龄人更有城府心计。他听从父母和先生的教诲,勤勉刻苦,得到了信任。 于是二十岁弱冠之年的第一天,他离开薛府,来到桃花山。 桃花山属实为人间仙境,轻烟似纱,花影重重。 周围尽是淳朴老实的村民,衣着华贵的薛瀚显得格格不入。 他皱着眉头,没有在村中逗留。问好桃花观的方位后,便孤身前往。 道观掩映在桃林之间,静谧安然地坐落其中。 他上前叩了扣门,无人应答。 看来陶眠不在。 以为扑了个空,薛瀚不免遗憾。他打算在山里转转,或许运气好了,能碰见山中的仙人。 没想到他真的遇到了桃花仙。 陶眠和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分毫未变,依旧是飘逸洒脱的风姿,一袭黛蓝长袍,如同画中的人意外落入凡尘。 他散漫地穿行在一株又一株盛放的桃树间,悠然自在。 站在不远处的薛瀚心中一喜,一只脚向前迈出半步。 却又堂皇地收回。 小陶仙人原本好好走着自己的路,蓦然,头顶的树枝攒动,一个少年倒挂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师父——” 那少年轻快地唤他,原本受惊的陶眠不免失笑。他让少年别淘气,弄坏了他的花。少年的面容一变,鬼鬼祟祟地把两三根长短不一的花枝背在身后。 陶眠瞥见了,却不言,而是弹了少年的额头一下。 他们说笑着下了山。 那日薛瀚久久站立,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意识回笼时,他的双腿甚至有些发麻。 …… “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什么吗?” 薛瀚颇有闲情地问被捆得严实的仙人,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后者不服气的一瞪眼。 “我在想……终有一日,把你那破山上面所有的破树都砍了。” “……” 陶眠蹭地站起,又因为收紧的捆仙索被迫坐下。 “和树又有哪门子关系?薛瀚你这是迁怒!” “没太大关系,只是我看不顺眼罢了。” 陶眠简直要扼腕。 “小薛啊小薛,你怎么从当初天真烂漫的一个小孩,长成现在这样变态的大人呢?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薛瀚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 从桃花山回来之后,他变得沉默许多。这时薛家逐步让他接受家族的生意,他很有经商头脑,做得风生水起。 他不再提关于陶眠的一切,仿佛彻底遗忘了这个人。 直到顾园病逝,陶眠得到许多徒弟留给他的“养老钱”。陶眠不擅长打理,托薛家给他介绍个帮手。 这时薛瀚的自告奋勇,主动接过来他手中的商铺和山庄。 那时的陶眠心想,薛瀚也算自己人,把东西交给他放心,于是安然地当个撒手掌柜。 薛瀚呢,也有自己的私心。仙人总想要割断与凡间的因缘,他偏不想让仙人如愿。 本以为这样两人算是有了交际。只要时间足够,他和救命恩人的关系迟早会拉近。 …… 然后又出现了一个陆远笛。 “顾园就算了,陆远笛是前朝皇室公主,身上麻烦重重,”薛瀚提起这件事情就咬牙切齿,“你说你不愿招惹是非,然后你收皇室遗孤做弟子是吧?” 陶眠尴尬笑笑。 “她偷我养的鸡,我也不能轻易放走她不是。情势所迫。” “看来非要亏欠你点儿什么,你才能理睬人是吧?” “你这思路不就偏了。话说既然你这么不乐意,为何跟我说你能救随烟?你不排斥他?” “不,”薛瀚微微一笑,“我平等地仇恨你收的每一个徒弟。” “……” 陶眠突然振作起来,两腿被捆住,他蹦着也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