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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那么兴奋,身上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可是第二天,池子里开始散发出神秘躁动的玄奇光芒,那光芒太过强烈,且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似的,不停蠕动着。它感到好奇而不安,于是挪到了池子边。 它看到池子里原本平静的缓缓流转的黏水此时正围绕着一个中心旋转,拉出如粘稠的芝麻糊被搅动时才有的沟壑长线。而在那血翻滚的rou块中,一团青蓝色的东西正在快速涨大。 他来了之后,发现了池子里的东西,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它竟不是最后一个?!”他惊叹着,幽蓝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宛如着魔一般。 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有点害怕。至于怕什么,它也说不上来。 之后几天它渐渐明白了它在怕什么,也渐渐明白了他口中的“最后一个”是指的什么。 池子里新长出来了一个“它”。 一团黏糊糊的青蓝色原质,拖拽着长长的、黏连在一起的触手被他从池子里拖了出来,然而在落地的瞬间,那一团东西便开始产生变化。 青蓝的柔软物质仿佛是在不断流动,渐渐沉淀,变得实在而稳重。蓝色一点点蜕变成了rou色,半透明的黏膜化作洁净的肌肤,触手相互缠结编织凝固成线条流畅的肌rou、形成了简单却奇妙的四肢。没有一根触手多余,没有一片黏液遗落,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内,那一团千丝万缕的不定形的粘稠物质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人。 而把它从池子里捞出来的人用无尽的惊愕、激动还有看见奇迹的狂喜望着那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型。他的眼睛像是忽然涌入了满池的光明,熠熠闪烁着,无比珍视地在那小小的人型前蹲下来。 “原来这才是最后一个。”他用一种松了口气大功告成般的口吻说道,整个身体忽然瘫在地上。他开始发出低低的笑声,但那笑声到后来却变得有些像在哭。 整个过程,它都安静地观看着。它看着他将外袍脱下裹住那新生的孩子,看着那孩子醒过来,睁开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 那一刻,它知道它被代替了。 或者说,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那个相貌俊秀的人类男子领着那从池子里长出的男孩走了,也不再常来看它了,于是它尝试离开洞xue去找他。可是不论它如何尝试爬过那段窄仄而错综复杂的洞xue,总是会绕回原地。 渐渐地,它意识到他有意将它困在这里,不想让它出去。 它开始感觉到饥饿和恐惧,也开始隐约明白他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然而有一天,它开始听到了古怪的声音从那血墙壁上数不清的孔洞中传来。它寻着声音钻入了一道洞xue里。 再之后,它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是什么。 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从那蓝色的池子里爬出来的,在它之前,有千千万万个,它们全都像垃圾一样,被丢进了这大地墓xue的深处,在黑暗中吃着老鼠蚯蚓虫蚁蝙蝠存活着,有时候甚至会相互吞噬,撕裂又重生。 所有的它们,所有那些数不清的连形体都没有的怪物,那些连自我意识都支离破碎的残次品,它们的存在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生成人类等待的“最完美的作品”的过程中,所有意外和歧途的衍生。 它们全都不可能离开这片永恒的黑暗,永远不可能看见人类给它讲述过的,外面青蓝的天空、和暖的阳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开始憎恨。那憎恨在黑暗里生根发芽,在广袤的大地深处肆意生长。它恨他,也恨最后从池子里出现的孩子。它更恨自己,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完美。 无数个日日夜夜,它在永恒的黑暗里,在缠结的、失败的、缺憾的怪物组成的rou团中躺着,思索着。为什么它不是最后一个,为什么它不能成为最后一个?是因为它不够像人?还是因为它不够强大?数不清的猜测切割着它的头脑,折磨着它的灵魂。 如果它有灵魂的话。 而现在,它终于等到了那个长大的孩子回来了。 最开始,不过是一种直觉。一种潜移默化的微妙共鸣。大约是组成它们身体的物质是全然一致的,所以当重六离开和回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它能感知到这共鸣的变化。 但……最强烈鲜明的感知,仅仅发生在不久之前。 当重六识图说服地螭的时候,无意中将自己的情绪和记忆的波动散播了出去。就是在那时,它感觉到了。 它看到了重六碎片的记忆,也感觉到了重六想起那些记忆时最鲜明的感情。 它也看见了祝鹤澜,感觉到了重六提到那个名字时,流淌在胸口如蜂蜜般绵长剔透的感情。 原来这就是它原本有机会却失之交臂的生活。那广袤无际充满可能的人类世界,那黄金般的阳光和漫天飞扬的柳絮,那人来人往的市集和热腾腾的点心……还有与另一个人类间日渐深沉的羁绊…… 重六拥有了一切,而它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那一刻,原本就已经存在的恨被放大了十倍不止。它决定向毁掉它一生的“最后作品”管重六展开报复。 它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96章 海棠木箱(11) 那怪物的记忆和情绪在重六的头脑里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他原本的意识撕得粉碎。剧烈的痛楚在重六的头脑中爆炸,在他的灵魂中灼烧。他分不清哪些记忆是自己的,哪些是被强加进来的。矛盾的记忆互相撕咬吞噬,将他的大脑变成了惨烈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