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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许知文十指微曲,指掌伸直,腕部压伏,周身气流旋转而起,院中落叶皆由这股劲风带动,飞旋在半空中。

    “掌法?”林木榕思考着。天下掌法无非六种,其中最着名的当属碧水湾断浪掌、龙虎门隔山掌和霹雳殿断魂掌三大神功。

    除此以外都是由三大神功演变出来的掌法派别,攻击力大幅削弱,不值得称道。

    碧水湾的断浪掌霸道强势,掌形呈张开状,五指直立并拢,隔山掌与断魂掌皆是四指直立,拇指抵在食指指根处,如今观这许知文的架势,可以排除是这三种掌法。

    林木榕心里偷笑,还好不是这三种神功,不然光靠拳头,可打不赢。

    掌法多以近身攻击为主,除非内力极强,才能使出隔山打牛的掌功。林木榕初次与她交手时便发觉此人身法灵活敏捷,自己拉开几步身位她下一秒就能贴上来,像是死死黏在她身上,想要拉长战线怕是难以做到。

    “管你什么功,直接放马过来吧!”

    林木榕向前突刺,横扫向许知文。

    眼看着她的拳头还差一寸就打在她脸上,许知文恰在此时用手肘顶住了林木榕的的胳膊,前脚叉入空隙中,反勾住她的左腿。

    林木榕无法闪避,左胸处露出大片破绽,许知文捉住空档,一掌打在了她的肩胛骨处!

    “呃!”

    剧烈的疼痛从神经传入大脑,林木榕吃痛强行抽身,许知文并不追击,调整回了刚才的姿势。

    被她伤到的地方慢慢变得酥麻,林木榕不用看就知道那里肯定被打出了五个手指印,瘀血堆积,变得青紫骇人。

    “你刚才有机会杀了我,你的手再偏一点我的心脏就能被你打碎,为何改变主意,你不是扬言要杀了我吗?”林木榕问道。

    “不需要,一下就解决了你,未免太无趣了些。”许知文冷笑道:“如今的左臂一定是麻木无力,抬不起来了吧?”

    “我的鹤爪功虽不及外头那些神功,但我在道观每日太阳初升时就会练习此功,几十年下来从未间断。俗话说熟能生巧,你这种横冲直撞的蠢货,想要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

    “刚才那一下可伤得不轻,你若是想保命,我可以开恩放你们一马,只要你当场认输。”

    “做梦…”林木榕拧了圈受伤的胳膊,确实如她所说麻木无力,连根手指都很难抬起来,手臂像软泥一样失去了感觉。她不慌不忙,并起两指在手臂上连点几下,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刚才还软趴趴的手臂居然一下就能回到初始状态,林木榕紧握拳心,一条条筋络遍布在她手臂肌rou上。

    “怎么可能?”

    “中了我一掌,你这手臂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抬起来?!”

    林木榕晃动两下,炫耀道:“你姑奶奶我可是懂点筋脉学识的,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被你打到了麻筋,自己点几下xue位就能解决。”

    单小雨藏在柱子后面,默默观察两人决斗。

    “什么打到了麻筋,惯会逞强。”

    许知文的掌法确实强劲,林木榕点的xue位是将血气输送从原先几道筋脉并为一处大脉,这样做不光能重振力气,还比之前更加强大。

    可是短时间内暴涨力量,带来的伤害也会加倍。单小雨表情凝重,她手指轻点,数着时间。

    “半柱香,如若不能解决她,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一定要出手。”

    果然如单小雨所想,林木榕再次攻去时力量比之前大了五倍有余,许知文再无法像之前一样接下她的一拳,而是侧身闪躲,寻找攻击机会。

    “躲什么!继续打啊!”

    林木榕上拳未落,紧接着一记下勾拳袭来,许知文伸手抵抗,却被一股强大的气力打至离地三米高,整个人仰飞到了半空。

    许知文翻身半周,直立落地,脚步虚晃。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强了这么多?

    眼前的林木榕已经杀红了眼,两拳摆在腰际,站得笔直。周身散发澎湃能量,气势汹汹。

    许知文被她刚才一击打散了气,如今很难再聚。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等她先打来,自己冲了过去。

    “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两人缠斗百余回合,互不退让,打得枝叶横飞,鸟兽离林,整个庄子仿佛都要被她们翻个底朝天。

    …

    远山外,旭日初升,红透了的太阳从东方冒出了个小脑袋,也在看这两人斗个你死我活。

    明明清晨时分温度最低,但林木榕只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难受,胸口烦闷,呼吸不畅,眼前许知文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她侧目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红得像是被烫了开水,拳头更是肿胀。

    支撑不了多久了…

    林木榕咬牙硬接下许知文的下一掌,顿时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呃!”

    林木榕已到极限,许知文也已尽力,这番打斗两人皆是伤痕累累,满头大汗。

    “呵…到底,还是我赢了…”许知文气息虚浮,面色惨白,她艰难举起右手,准备给这人最后一击。

    “当初放你一马,你不乐意,如今死到临头,还有什么遗言吗?”

    林木榕擦去嘴角鲜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面前女人,声音从她喉咙中挤出:“遗言…?”

    “我活一天就是一天,从没想过什么遗言。不像你,做多了亏心事,死到临头还想找补点什么。”

    “你要是有,尽管说,我保传达给你的相好~”

    “找死…”许知文抬手聚气,将最后一丝气力汇聚于手心中。

    她怒吼一声,掌心冲向林木榕的脸旁。

    周围寂静无声,连风都顿住了脚步,林木榕气血凝滞,五感弥散,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只能看着许知文恼羞成怒,一掌向自己打来。

    “要死了吗…?”

    掌心离自己脸只剩下几寸的距离,要是打下去,真要脑袋开花了吧…

    好恶心的死法,不想这样死…

    不想死…

    在场两人都知胜败已分,几秒后这场对决就见迎来结果,一切都将在此刻结束。

    许知文已经激动地想哭泣,嘴角慢慢扬起,却在掌心快要触到她的面门时,被一闪而过的东西打断了前进!

    嘣!

    许知文掌心聚集的气流炸弹般在两人间爆裂开来,她被弹飞数米远,后背一下撞到了柱子上,当场软了身子。

    “怎么回事…”她抬起右手,只见手背乌黑青紫,像是被一锤子打过,筋骨具断,别说是cao控,连动一下都都无法做到。

    刚才打她手的东西,根本看不清,哪来的?谁在出手?这里究竟还有哪位高人在观火?!

    许知文气急攻心,让她难受得捂着胸口急喘气。

    一个女人慢慢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飘然的白衣,墨黑的发丝,以及那张神色淡然的脸。

    答案浮现…

    “是你…原来是你…”

    “你才是..咳咳、咳咳咳…!”

    单小雨站在她面前,就如刚才她站在林木榕面前。

    “许知文,我功过是非看得明白。我俩受过秦夫人的恩,你又是她重要的人,我不会杀你,但你要亲口告诉她,告诉她我们不是坏人,一切都是误会,让她将官府人撤走,之后我们会自行离开,绝不回来。”单小雨道。

    “呵…”许知文小声道:“凭什么?”

    “你的那个同伴也快不行了吧,强行突破身体极限,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会变成一个废物。”她抬起右手,冷道:”你又废我一只手,我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为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趁着她们还没到,你还有离开的时间。”

    单小雨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林木榕,抛开被打出的青紫,她的皮肤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颜色,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意识了。

    多亏她上次口服了自己的药,筋脉才得以保住。

    那药确实如传闻中一般神奇,笨蛋还拿来涂屁股,唉…要是让她知道这药是千金不换的苗疆秘药蛾眉圣女散,不得后悔死。

    单小雨低头看向许知文,幽幽道:“她叫林木榕,记住这个名字,今日你会废一只手,都是因为她。”

    “而我留你一条命,你也要记住,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你的女儿许茜。”

    “也许你觉得莫名其妙,我只告诉你,许茜与我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我做不到亲手杀害她的亲生母亲,也做不到让她的母亲与娘亲从此天人两隔。”

    “如果你还存在一点理智,就按我说的做,我单小雨不会食言。”

    许知文心绪复杂,如今自己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鱼rou,根本不可能反抗。

    况且…她说的有道理,她必须留着一条命,秦鹭、许茜都还需要自己。

    她们还在等我,

    我不能死!

    “我…”许知文眼尾颤动,“同意”几近脱口而出。

    恰在这时,院子大门被猛力踹开,大批衙役泉涌入狭小的廊道,脚步声震得地上尘土飞扬。

    单小雨暗道不妙,立马跑回了林木榕旁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鄞都执沧澜山衙区统领唐子络,特来抓捕夜雨眠归案,勿动、勿言、勿看,拦路者格杀勿论!”

    一道苍劲女声响起,只见衙役立马从外至里分成两拨,女人身着深紫官服,手持白卷,腰挎玉带,脚踩黑靴,一步一步飒沓如流星,从中间穿来。

    女人头戴乌纱官帽,不怒自威,眼中精光闪烁。

    她环视了下四周,叹息着摇摇头。

    一路走至单小雨眼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单小雨俯身拜了一拜,全然不似进来时的盛气凌人。

    “您就是江湖第一夜雨眠吧,幸会!”

    她十分热情地握住单小雨的手摇了摇,脸上笑得格外开心。

    “你…认识我?”单小雨十分奇怪她的举动,明明是来抓自己的,怎么搞得像见了偶像一样?

    唐子络看出她的不解,解释道:“夜女侠,现如今,但凡在江湖上混过的,谁人不知夜女侠您的名号?”

    “鄙人不才,对江湖事格外感兴趣,因此对夜女侠您也是瞻仰已久,如今得以见面,实在是激动不已!”

    “可你不是来抓我的吗?”单小雨笑道。

    “诶~”唐子络摇摇手,“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本人一向公私分明!”

    “要不是秦夫人彻夜击鼓,通过她口述您的样貌,我才得以用画像比对,找到您。”

    说到秦鹭,她在唐子络身后进了院子,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院子里的狼藉和坐倒在柱子底下的许知文。

    “知文!”

    她顾不得其它,飞奔向许知文。

    许知文意识昏沉,她藏于柱子投下的阴影中,晨曦残忍地从她身边绕过,隔岸是新的一日,这边却还困在寒冷的昨夜。

    阴影下的肌肤愈加惨白,嘴角的点点血迹如一朵红梅坠在苍茫大雪间。汗水打湿了她的发丝,黏贴缠绕在她的脸颊。富贵华丽的道袍沾了凡尘,无力地垂在地上。

    熟悉的声音传来,许知文眼眸中闪出星光,她想抬头看去,却下意识害怕得往后缩了缩,不光没看秦鹭,反而将脑袋往深处埋了埋。

    “别…”

    这么狼狈,怎么见你。

    “知文!知文你怎么了,知文…”秦鹭心疼得声音都在颤抖,她小心如捧起瓷器一般捧住了许知文的脸,皮肤的冰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秦鹭,她伤得很重。

    “知文…你…”

    许知文的双眼布满红血丝,那双永远对自己展示爱意的眸子已经被灰暗笼罩,不光如此,那种害怕与小心,让秦鹭心如刀割。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秦鹭连声道歉,泪水滚滚而落,许知文触动不已,想开口安慰,撕裂般的疼痛与铁腥味又把她嗓子拉回了原处。

    无能无力的挫败感千斤顶般压在心窝上。

    过去走了太多顺路,只要自己愿意,什么事情不能办到?什么东西不能得到?

    名誉、财富、地位、功力、爱情…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自己家,被一个外来人打至重伤,狼狈不堪地倒在这里,丑态毕露。

    她只能干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默默躺在馨香怀抱中。

    秦鹭帮她擦拭头上的汗水,不时将唇瓣贴上她的额头,像安慰小时候的许茜一般安慰她的爱人。

    “很累了吧…接下来,我帮你。”

    什么人伤了她如今一目了然,从她得知单小雨可能是失踪已久的夜雨眠后,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

    许知文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她们!

    可惜,马再快,也来不及赶到她身边,阻止坏结果的发生。

    她怒狠狠瞪向被衙役围住的单小雨,与唐子络谈笑风生的样子简直可恶至极!

    “骗子…”她咬牙道。当初就不该放她们进来,没有她们,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骗子!

    许知文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勉强伸出左手,压在她的手腕上。

    “…别…和她作对。”

    “求你…”

    我保护不了你了…

    求?秦鹭错愕,许知文第一次为了别人这般低三下四过。

    “我没你那么大的胸怀,我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必要她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秦鹭…咳咳咳!”许知文情绪激动,喊道:“我不想你冒这个险!”

    “我也讨厌她们两个,我也想将她们扫地出门,但没办法….我打不过她…我们等一等,等衙门怎么处置,好不好?”

    “算我这辈子求你的最后一件事,别把自己搭上去…”

    她如被瓢泼大雨击打过的残花般靠在秦鹭怀中,竭力发出的声音依旧嘶哑,外人听不见,传入秦鹭耳中却震耳欲聋。

    秦鹭将她抱紧了几分,独自流下酸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