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她和林夏相敬如“冰”，别说友好相处，不当面争吵就已经是她们彼此的教养。

    而此时此刻，林夏因为失忆而做出的反常的亲昵举动，让萧红在觉得不真实的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难言的满足感。

    仿佛突然间，真的多了个女儿——

    正胡思乱想间，躺在她肩头的林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小脑袋，抬起头，有些遗憾地看着萧红，“妈，你今天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吧？可真不巧，顾东出差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萧红心里就有点儿尴尬了。

    萧红的老家是江城的，她小时候也在江城呆了好些年，直到上中学才全家搬到了海城。

    她今天其实是来江城参加小学同学聚会的，只是想着很久没来儿子家了，所以顺便过来看一眼。

    此情此景显然很不适合实话实说，萧红是个不擅说谎的人，只得委婉道：“没事儿，顾东不在我看看你也一样。其实，其实我今天是来参加同学会的——”

    林夏倒是对萧红是否专程来看他们这件事儿丝毫不在意，反而眼睛一亮，十分感兴趣地道：“同学会啊，你们是每年聚一次吗？”

    萧红摇了摇头：“今天是跟小学同学聚会，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快50年没见过面了，只有少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这些年常有联系。”

    “小学同学聚会啊，那还挺神奇的！”林夏想了半天，才用了神奇这么一个词。

    “那必须神奇呀！”萧红自嘲地笑道，“记忆中都是些每天上蹿下跳的毛孩子，结果见面一看，都是些快要走不动路的老头老太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林夏道，“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可当不了老太婆！”

    萧红便笑了：“你这张小嘴，啥时候变得这么会夸人了？”

    林夏笑道：“我这可不是夸你，我是实话实说！”

    说着，又看了一眼萧红头上的帽子：“妈，你这帽子还真的蛮好看的——”

    “是吧？”萧红抬手摸了一下帽檐，美滋滋地道：“这帽子可是你小姑姑上个月从法国给我带回来的，还说是什么限量版呢！”

    “限量版啊？”林夏就有些失落，“那岂不是很不容易买到？”

    “应该是这样——”萧红说完将帽子从自己的头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又问林夏，“怎么，你很喜欢这顶帽子吗？”

    林夏点点头：“就感觉这帽子跟我的一条裙子特别配——”

    “那——”萧红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帽子放到了林夏手上，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笑着说，“那帽子就送给你吧！其实这帽子我今天也才是第一次戴——”

    “真的吗？太感谢mama了！”林夏开心地抱了萧红一下，然后从沙发上起身：“作为回礼，我也要送mama一件礼物。”

    说完，就腾腾腾地跑上楼，从自己卧室里拿了一顶黑色小礼帽出来。

    这顶小礼帽的帽檐不像萧红之前戴的那顶的帽檐宽得那么夸张，所以显得更加精致小巧了些。帽子四周绕了一根杏色的丝带，正前方还打了个小蝴蝶结，跟萧红今天穿的服饰别提多搭了。

    萧红一看就喜欢得不行，戴上之后立马走到门口的落地镜前，一看，整体效果居然比戴之前那顶夸张的宽檐帽还好很多，别提有多满意了。

    林夏就笑着说：“这帽子上的丝带是我昨天晚上亲手缝上去的，你看跟你今天这身衣服多搭。妈，我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可不是吗？”萧红笑着取下帽子拿在手里，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还夸赞道，“你这手也巧，瞧这针脚多匀称——”

    林夏就挺骄傲地扬了扬头：“我妈是开裁缝铺的嘛，我从小帮她打下手，8、9岁的时候就能帮人给衣服裤子补漏洞，换拉链，针线活儿自然是不在话下。”

    萧红愣了愣：“你说，你妈是裁缝？”

    “嗯——”林夏十分自豪地点点头，“我妈的手艺可好了，小胡同的大妈大姐都喜欢找她改衣服。对了，我妈后来还自己学会了做旗袍呢！”

    萧红的神情顿时有些微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明明记得以前林夏说她妈是服装设计师来着——

    过了会儿，萧红才笑着说了句：“那确实挺厉害的！”

    林夏笑得一脸灿烂，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末了又问：“妈，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赵姐先准备着。”

    萧红就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中午就要跟同学聚餐呢！”

    “哦——”林夏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晚上呢？”

    “晚上也是要跟同学们一起吃饭的——”萧红说。

    “那行吧——”林夏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想了想又问，“那你们晚饭后还有安排吗？要不要去ktv唱唱歌什么的呢？”

    萧红笑了笑：“那倒不会，我们现在年龄大了，过不了夜生活，吃完晚饭聊聊天就各自回家了。”

    林夏就说：“那我今晚上就让筱阳和筱雨多玩会儿，等你回来跟你说说话再睡。”

    说完，也没等萧红回应，又转头对赵姐道：“对了赵姐，你让袁姐把妈的房间给收拾出来。”

    听到这话，赵姐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她下意识地看了萧红一眼。

    萧红此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些年她虽不时会来江城看望儿子一家，但却从来不会在这里过夜。她和林夏婆媳俩两看生厌，为了不影响彼此心情，所以平时一般都保持距离，各自安好。

    但如今失去记忆的林夏却全然忘记了她和萧红之间曾经的种种不快，和萧红相处，完全依靠本能。在17岁的林夏看来，婆婆既然来了，那自然就应该住在家里。所以她的神情是那么的自然，她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是任谁都能感觉得是发自内心的。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和林夏关系不好，萧红又怎会不住在儿子家呢？哪个当妈的会不愿意住儿子家，会不想跟孙儿孙女们亲近享受天伦之乐呢？

    所以萧红，最终还是对赵姐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想筱阳和筱雨兄妹俩想得很了，如果住在家里的话，就能有更多的时候跟他们相处，更何况儿媳妇现在非但不讨人厌反而还很可爱，她何乐而不为呢？

    林夏自然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又问：“妈，你喜欢高枕头还是低枕头？”

    “高的——”

    随后婆媳俩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萧红的同学就打电话来催她了。

    萧红走后，林夏又重新回到健身房。

    萧红的到来耽误了时间，今天的两节私教课上完，就差不多到饭点儿了，林夏便留了周瑶在家里吃午饭。

    因为有客人，今天的午饭赵姐准备得十分丰富，再加上她厨艺好，原本上桌之前都还有些拘谨的周瑶很快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林夏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一幅十分满足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减脂餐——

    只想哭！

    吃过午饭，林夏让赵刚先送周瑶回家，然后才又去了二妮那里。

    到二妮面馆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

    这个点儿，店里自然已经没啥客人，二妮依然围着她的面条仙围裙跟围着莎麦鸡精围裙的陈大妈一起坐在店门口择菜。

    远远看着，一切似乎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走近之后，林夏才发现，店里还有一个男人，围着一条好太太鸡精的围裙正在打扫卫生。

    男人看上去40岁左右，个子挺高，目测跟顾东差不多，但比顾东还要更壮实一些。那张脸长得虽不如顾东英俊，但五官十分硬朗，给人的感觉很有男人味，很有安全感。

    “哎哟，不错哟！”林夏拍了拍二妮的肩头，开玩笑道，“这才一天不见，张老板就又请了了个人啊？”

    二妮还没答话呢，陈大妈就笑了，指着屋里的男人道：“小夏啊，这是我儿子大勇，他今天休息，就过来帮忙收收碗，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其实我主要是来蹭午饭的，”陈大勇笑着看了二妮一眼，眼里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谁让小俐厨艺好，做饭好吃呢！”

    林夏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俐其实就是二妮。

    陈大勇夸完二妮就转过头来看着林夏，笑道：“你好，你就是小俐的好朋友林夏吧？刚刚一直听我妈和小俐提起你。”

    “你好。”林夏冲他笑了笑，然后转头对二妮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二妮，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儿？”二妮看了一下店里，有些犹豫，“我时间可不多，等会儿客人来了还得煮面——”

    陈大勇听到这话，就笑着说：“小俐，你今天就安安心心地跟林夏去玩吧，晚点儿回来也没关系。要有客人，我妈负责煮面，我负责收拾桌子洗碗，忙得过来。”

    “大勇说得对！”陈大妈也接口道：“去吧，小俐。你这一年到头都在店里忙，难得休息一次，今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假，跟林夏你们姐儿俩去玩个开心。”

    听陈大妈母子俩这么说，二妮心里很是感动，点了点头：“陈大妈，大勇哥，谢谢你们——”

    “小俐，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陈大妈拍了拍她的手，“赶紧去吧——

    二妮就解下围裙，跟林夏一起上了车。

    林夏看了一眼二妮，又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盯着二妮看的陈大勇，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车门刚关上，她就立刻抬起胳膊肘碰了碰二妮，迫不及待地问：“你跟那个陈大勇，是什么关系？”

    没等二妮回答，又加了句：“他是不是喜欢你，在追你啊？”

    17岁的林夏虽然还没有经历过感情，也不是很懂人心，但她的第六感超强，陈大勇看二妮的眼神那般温柔多情，她可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陈大勇对二妮的好感的。

    看着林夏满脸的好奇和眼里的星光点点，二妮只觉得哭笑不得，心想，也就是是17岁林夏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

    “你看着我干嘛？你说话呀！”17岁的林夏不光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更是个直性子。

    二妮便道：“没有，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切——”林夏撇了撇嘴，“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陈大勇肯定对你有意思！”

    说完，又弯着食指和中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一脸暧昧地道：“我这火眼金睛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二妮，我不信你感觉不到。”

    “我——”二妮顿了顿，然后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傻子，当然也能感觉得到。但是夏夏，我现在不是17岁，不可能像那时候一样只单纯地考虑喜欢或是不喜欢的问题。我今年已经37岁了，我还是个单亲mama，我还有个儿子，我，我还有那样的过去——反正，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我配不上大勇哥。”

    听到二妮这番话，林夏着实惊呆了！

    因为在她心里，二妮其实还是17岁时那个漂亮、爽朗还带着几分小傲娇小毒舌的二妮，和她一样深深地迷恋着谢霆锋，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嫁给小谢那么帅气的男人，所以林夏实在是不能接受二妮如此卑微的想法。

    于是她有些激动地道：“37岁怎么了？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比以前还更有韵味儿了呢！再说，陈大勇也不是20几岁的小伙子啊，他看着不也40好几了吗？”

    二妮忍不住打断她：“大勇哥只比我们大两岁，今年刚满39！”

    “这一口一个大勇哥，叫得可真亲热！”林夏打趣完又无奈地道：“行，就算他39，那也比你大两岁呢！所以就年龄来讲，你没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再来说说你有儿子这件事儿，咱家沐晨那么那么优秀，谁有这么个儿子不得做梦都笑醒啊？陈大勇他能白得个沐晨这样的儿子，他不偷着乐我都不信林了！”

    “那你姓什么？”二妮抿嘴笑着。

    “我，我就跟着我老公姓顾——哎呀，二妮你先别插嘴，我还没说完呢——”林夏继续分析道，“二妮，你真的不必太在意那些所谓的过去，就像你昨天跟我说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都别再提了，咱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吗？话又说回来，大家都活了好几十年了，谁能没有点儿过去呢？他陈大勇难道就没有过去？他以前没谈过恋爱？哦，不对，他都快40了，以前说不定还结过婚呢！”

    这话还真被林夏给说着了，陈大勇从前确实有过一段婚姻。

    二妮听林夏提起了这事儿，就顺着她的话聊起了陈大勇的情况。

    陈大勇的父亲早逝，是陈大妈又当爹又当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们母子俩是这块儿的原住民，当年江城还没怎么开发的时候，这片地儿属于城郊。

    90年代初，江城开始飞速发展，不少农村人都进城打工。陈大妈是个能干且有魄力的女人，她拿出自己手上的所有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些钱，在自家宅基地上盖起了一栋5层小楼，又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全部租给那些进城务工的人。

    而她自己，则带着陈大勇住在底楼，还开了一家小卖部。

    就这样过了几年，陈大妈把之前借亲朋好友的钱还完了，又拿手上的余钱买了旁边的宅基地，又盖了一栋小楼，依然用来出租。

    所以等陈大勇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陈大妈手上已经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她还很有远见地用这笔钱给陈大勇在市中心买了房。

    据陈大妈说，陈大勇的前妻许梦娇长得还挺漂亮，对陈大勇和陈大妈也还好，就是人有点儿懒，不上班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和打麻将。

    不过男人都爱俏，既然陈大勇喜欢她，也并不嫌她懒，陈大妈也就由着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