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原定野只看一眼,便飞快收回了视线。 他低声说:“你娘戴上去,是很好看的。” 妙妙捧着玉镯,摸了又摸,才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一看到这个镯子,她就忍不住想起很多娘亲的事。 妙妙也不想再爬到爹爹肩膀上了,她趴在爹爹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好像多用点力,此时她心中像泉水一样咕噜咕噜冒出来的难过就可以少一点。 妙妙想:要是娘亲能够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该多好啊。 如果娘能等到爹爹回来的这一天,娘一定会比她还高兴吧?娘等了那么久,比她等的还要久,可是神仙为何不能让娘活的再久一些,让娘也等到爹爹回来的这天呢?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小心将锦盒收好,轻声道:“爹带你吃好吃的。” 妙妙怏怏不乐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路过了好几间铺子,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也并未在某间铺子停留,任凭那些点心味道再香,叫卖声再响,两人都毫无所觉。他们谁都没开口,想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直到路过某间书肆时,看见走出来的书生手中拿着的书,原定野心念一动,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女儿:“你想不想听故事?” 妙妙:“故事?” “我买几本话本,夜里读给你听,如何?” 爹说的,妙妙从来没有不同意的,便由他抱了进去,看着他挑了几本话本。 话本挑完了,原定野还就近找了个坐处,直接摊开到她面前。 当下流行的话本皆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他自然不可能给才五岁的女儿看这些内容,精挑细选后,挑出来的还是书铺里不好卖的冒险故事。 他念了开头一小段,精彩的开头很快便将妙妙的兴致提了起来,一边听着他念,一边看着话本上的内容。原定野念着念着,余光瞥见女儿认真地看着书,伴着他的话逐字辨认上面的内容,于是他的声音也渐渐变低,停了下来。 妙妙看到一半,正好遇到了一个不认得的字,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爹爹来念,她迷茫地抬起头来,“爹爹?” 原定野:“嗯?” “爹爹,你怎么不念了?妙妙还想听故事。” “爹念累了,后面你自己看,好不好?” 妙妙皱了皱小脸,可是她也不是强人所难的小孩儿,便乖乖地捧起书,指着方才难倒她的字,问:“爹爹,这个读什么?” 原定野答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爹爹,这个又念什么?”距离方才那个字还有一小段的距离。 原定野反问:“你认得字?” 妙妙眨了眨眼睛,忽然“哎呀”一声,才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 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爹爹,也没想过在他面前隐瞒,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其实也不止呢,昨天她就在杨府管事面前写过字了。 放在从前,如果让舅娘他们知道了她识字,肯定要打骂她,怀疑她偷了家中的银子,还要怀疑她娘,所以妙妙练字也是偷偷的,不敢让他们知道。可现在爹爹来了,谁也不会打她了,不需要她刻意提防,她根本就没想着要在爹爹面前掩饰。 “是你娘教你的?不,你娘也不认字。”原定野问:“那是村中的秀才教你的?” 妙妙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 神仙哥哥说了,他在梦里的事情谁也不能告诉,可她也不愿意和爹爹说谎,一边是神仙哥哥,一边是爹爹,让她左右为难。 原定野面露失望:“你有什么秘密,是连爹也不能说的?” 他一难过,妙妙顿时憋不住了,连忙凑过去蹭蹭他,抱抱他,在他耳边悄悄道:“爹爹,那妙妙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原定野唇角翘起,又飞快压下,依旧是那副黯然伤神的模样。 妙妙浑然不觉,小声说:“爹爹,我的梦里头有个神仙!” “神仙?” “是呀!”妙妙高兴地道:“神仙是个小哥哥,每天都教我读书认字呢,还给我吃好吃的,他还会讲大将军的故事!” “大将军的故事?” 妙妙重重点头,捂着小脸,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在爹爹来之前,我就认得爹爹啦,小哥哥给我讲过爹爹的故事,说爹爹是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大将军,打了好几回胜仗,救了好多人。小哥哥可厉害了,他懂得好多好多,还认得爹爹你呢!” 原定野心念一动:“认得我?” 妙妙又重重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雀跃地扬高声音:“他见过你!” 那可是神仙呀! 她爹是见过神仙的大将军啦! 原定野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妙妙摇头:“小哥哥说,他的名字不能随便告诉我,我认得他那么久了,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原定野又仔细问了关于梦中神仙的事情,妙妙知无不言,统统说了。 光是梦中相见这种事情就已经是玄之又玄,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寻常人难以想象,也无法三言两语说明白,说起原因,就是妙妙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在娘死后的某一天,神仙哥哥就忽然出现在自己梦中,之后每天都能吃到各种好吃的点心,那些点心的滋味可真美妙啊,妙妙流着口水,回忆着给爹爹介绍了一遍,只恨不得让他也进到梦里面尝尝。 原定野问了许多,直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才捏了捏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接着给她念话本。他暗暗将此事记下,打算回京之后再找个高僧好好问问。 至于妙妙口中形容的神仙哥哥,说是从前见过,可他想来想去,暂且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 妙妙和爹爹在青州城里逛了一天,而杨府管事则是到深夜才姗姗回来。 他今日跑了太多地方,实在是累的够呛,但回来后却是满脸喜色。 “将军,成了。” 原定野面上并无太多波动,只颔首应下,收好了自己的令牌。 杨府管事收敛起面上喜色,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你可认得一个人?”原定野微微皱起眉头,想着白日里妙妙形容过的样子,复述道:“也许是京城谁家府上的,十岁左右的男孩,相貌生得不错,兴许学问也不错。京城之中,可有与这差不多的男孩儿?” 杨府管事满头雾水:“这……若是十岁左右的男孩,京城之中倒也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只是其他……” 原定野又补充:“他还见过我。” 杨府管事就更说不出来了。 原定野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摆摆手让他离开。 他只在暗想:若是在妙妙梦中出现的当真是个活人,那为何不是他到女儿梦中? 他毕竟是妙妙的亲爹,那来路不明的小子又算什么? 第18章 妙妙在青州待了好些时日。 她每日都和爹爹一块儿出门,被爹爹抱在怀里,把府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凡是据说是好吃的馆子也全都尝了一遍,每天她一睁开眼,便有许多没见过的新玩意儿出现在眼前,不管是她有没有提过的,凡是有的,原定野尽数搜寻来。 他出身京城,原家乃是豪门望族,哪怕原家上下家风严谨,平日里清正简朴,可高门出身,眼界自然不低。与原家家世相等的家族里的孩子,个个都是锦衣玉食千娇万宠长大,从未短缺过吃喝用度。原定野迟来六年,只恨不得将缺失的所有全都补上,生怕她少了什么。 不过几日,妙妙的小脸蛋就圆了一圈。 梦里被小哥哥提了一句,醒来后,妙妙就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她原先整日吃不饱,还要干很多活,小身体瘦巴巴的,现在每日一天三顿加点心,吃饱喝足,出门时还有爹爹抱,妙妙看来看去,觉得自己像是猪圈里的小猪崽,咻地一下就长胖了! 她养过猪,经验可多了,现在看来,爹爹也厉害的很! 不说她,就连大黄狗也胖了一圈,皮毛变得油光水滑,一顿可以吃下一大盆的带骨rou,每天妙妙出门的时候,他就摇着尾巴跟在后头,爪子踩遍了青州府城的每一块青石板,长出来的新rou变得结实,抱起来的手感比以前更加好了。 等妙妙把青州城每一处地方都逛完的时候,他们也终于要出发去京城了。 一行人要出发,最高兴的就属青州知府。 他这几日提心吊胆,殷勤地上下打点伺候着,唯恐下一瞬就会听到原将军要和自己算旧账。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听到他们要动身,青州知府险些从梦中笑醒。 一定是原将军看在原大夫人的面上,决心要放过他,不与他计较那些旧事了! 青州知府亲自把人送到城门口,谄媚地说:“原将军这一路好走,路上千万小心,若是还有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下官一声,下官定办得妥妥帖帖。” 原定野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走吧。” 杨府管事一挥马鞭,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原定野捏着妙妙的糖袋子,从里面掏出一颗杏仁糖,像是逗小狗一样举得高高的,引得妙妙不停伸手去拿,急得团团转,直到总算是将爹爹的手拉了下来,吃到糖后才心满意足地坐下。他抬起眼,唇边的笑意淡去,问:“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将军放心,那些东西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进城去了。”杨府管事乐呵呵地应道。远远的,他回头看去,还能看见青州知府送别的人影。 方才青州知府什么模样,他在一旁是瞧的一清二楚,那张老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定是以为原将军将他做的那些事情轻轻揭过,估计这会儿还做着攀上将军府的美梦呢。 难道他还以为原将军在青州耽搁那么多天,只是单纯的游玩? 青州知府在这位置上待了那么多年,手底下可干净不到哪里去,这些时日,原将军偷偷搜集来不少证据,那些罪证整理起来,已经找信得过的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只怕再过不久,就要送到皇上案头,至于之后是流放还是秋后问斩,全看皇上的意思。 那青州知府如今还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要大难临头了。害死了原将军的夫人,害得原将军的女儿流落乡野,岂是这样简单就能算了?要怪,只怪他自己坏事做的太多,让人想要手下留情都不行。 杨府管事摇了摇头,心中幸灾乐祸地唏嘘一声,很快想到此行是要前往京城。等京城一到,原将军就要来计较他冒认妻女的事情,又是心中惶惶,只觉自己的好日子也过不长了。 妙妙含着甜甜的糖,趴在小桌上写着大字。 马车摇摇晃晃,她的笔也拿不稳,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妙妙写了几个字,手中的毛笔很快就被原定野抽走了。 “等天黑了,我们到驿站休息时,那时候你再练也不迟。”原定野随手捞起旁边的话本:“爹念故事给你听?” 马车压过一块石头,车身晃了晃,妙妙也一下没有坐稳,“哎呀”一声,身子一歪,倒进了大黄狗柔软的毛毛里。大黄“汪呜”叫了一声,温柔地舔了舔她的脸。妙妙索性直接靠在它的身上,躺的舒舒服服的,不起了。 “爹爹,你给我讲讲祖父和祖母吧。” “别怕。”原定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指尖轻柔地挠了挠她的脚心:“我已经提前寄信回去,你的祖父祖母都在京城等着你。他们都是好人,会对你很好的。” 妙妙应了一声,有些怯怯的。 她只见过张家人,张家的长辈从未对她透出过半分善意,也不知道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她。妙妙的小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如果祖父祖母不喜欢我,不愿意我留下呢?” 原定野笑道:“别怕,爹给你撑腰。” “他们可是爹爹的爹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