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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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葶晕过去前,听到云袖在她耳边叫唤,下意识以为云袖救了她,难免要问,“世子,云袖姑娘呢?” 陆九霄恹恹地看她一眼,将杯盏塞进她,“醒了就自己喝,谁你都敢使唤,能耐。” 说罢,他推门出去。 沈时葶怔住半响,屋内的空气流动,她耸了耸鼻尖,似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小姑娘低头闻了闻衣襟,不是她的…… 思忖半响,她仰头饮了两口水,抵不住沉沉的困意,很快便落了梦。 梦里的灼灼烈火,成了皑皑白雪,她瞧见了自家的院落,听到“砰砰砰”地拍门声,听到孙氏抵着门,哭喊着让她走…… 是醒不来的梦魇。 --------- 翌日一早,陆九霄气色欠佳,正经过长廊,就见纤云与弄巧二人立在一根红木方柱后,抱着的盥盆与檀木托盘,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你说,怎会有那样狠心的娘亲呢。你瞧,咱们爹娘再狠心,那也是卖与人做奴,也没丧心病狂到要卖与人为妓吧!” 弄巧说着,颇有些义愤填膺。 她接着道:“昨夜里我去查看伤势,听着沈姑娘梦哭喊她阿娘,整个人就缩成小小一团,我才一碰她,她便哭着道不要,你说这做的什么梦吶……我瞧着那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纤云抿唇,“谁说不是,才**呢。你说,她这样的姿色身段,世子若是腻味她了,往后指不定落到哪个登徒子,喏,李二那样的,可如何是好……” “是呀,嗳。” 姐妹二人仰天长叹,深感忧心。 拐角处,陆九霄生生顿住脚步,光是听着纤云弄巧的话,他便能想出小姑娘蜷成一小团,梦哭喊的模样。 也能想出,她落到李二,被整日磋磨的惨况。 男人一边暗暗扣紧扇柄,一边心下嗤道,世道如此,人各有命,这世上有权贵,就有庶民,有人天生众星捧月,有人便生来如虫如蚁,不说别处,就秦楼楚馆,迫不得已的人,少吗? 一个一个,他同情得过来么? 他闲得慌? 是以,陆九霄神色淡淡,背身离开。 步,五步…… 青石台阶上,他堪堪止住。静默良久,沿路返回。 “纤云。”男人站在拐角处,冷不丁一个出声,吓得两个丫鬟瞪直了眼。 纤云站直,“世、世子?” “把西厢,靠近书房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他如是道。 一时间,廊下似是静了一瞬。 风过树梢的簌簌声,那葱绿的芭蕉叶像是打在陆九霄的脸颊上,疼得很。 他面无神色,提了下眉梢,“怎么,听不懂?聋了?我使唤不动你?还不去。” “去,去去……”纤云吓得背身便跑。 堪一走近的护卫二人一怔,四目相望,秦义当即扬起嘴角,伸道:“五两银子。” 半响,尹忠才从钱袋里挑出几个碎银。 第32章 认床么 《芙蓉帐》2 陆九霄没有再呆在玺园,肩颈隐隐传来的烧灼感,让他心下不由升起一股陌生的怒意和躁意。 他去了百戏楼。 一落了座,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儿声,震耳欲聋的铜锣声,鼻翼下缭绕的香粉味,不得不说,确实将他那股子烦躁压了下去。 茴香伺候在一旁,剥了个橘子递上。 她时不时抿着唇看一眼目光落在高台上的男人,外头都传他为救一个妓-子,险些将命都搭在了花想楼,不知是不是真的…… 思此,茴香轻轻道:“世子……” 陆九霄眼都未抬一下,懒懒散散地应了声“嗯”。 茴香一顿,倏地将嗓子里的话咽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问呢? “世子,喝茶。”茴香扬起笑脸道。 谁知,男人闻言一怔,回头睨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姓沈的那小丫头当真生得过美了,眼前的茴香已是极端美艳的容貌,可落进眼里,还是不及她。 陆九霄眼眸微垂,看她捧着茶盏的芊芊十指。 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双白玉。 绝了。 陆九霄。 --------- 玺园。 沈时葶随着纤云,一路从东厢走至西厢。 这样的进院落,东西两面也不过隔着一个蜿蜒曲折的回廊,和一座鲜花柳绿的水榭亭台。 纤云一面走,一面介绍园位置和陈设。 她大抵了解。东边的厢房只住陆九霄一人,西边建有书房,书房里有甚便不必说了,纤云与弄巧两个丫鬟的寝屋也在西厢,正是为了方便照料瘫在床榻上的高寻。 显然,陆九霄让她住在西厢,也是一个意思。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还要多费些功夫,怎料这样就成了? 她低头抠着心,忍不住打断纤云,道:“世子真的……替我赎身了?” 纤云一愣,当即笑起来,“秦护卫一早便去甜水巷了,抬着好几箱的珠宝银票去的呢。” “那世子可还说了些甚?”她又急急问。 纤云将头的衣裳往前递了下,思忖了下陆九霄走前的话—— “按下人的规格置办,让她别把自己当回事儿,秦楼楚馆教出来的坏毛病通通给我改了,这儿没人惯着她,若是不愿,大可回去。” 那些话,每一个字她听着都心梗。 纤云抿抿唇,委婉道:“姑娘出了那地方,往后便是伺候在玺园了,吃穿用度,恐怕都及不上从前,不过倒也亏不了……” 她上的那身衣裳,正是一件鹅黄色的丫鬟装束,与她和弄巧身上的款式相差无二。 沈时葶顿时明白了,那往后,她就与纤云弄巧,在府里的身份所差无几。 最重要的是,书房里头那位,她必得好生照看。 思此,小姑娘嘴角微翘,轻快接过那身衣裳。不管是不是正儿八经的丫鬟,起码明面上是,总比在花想楼当妓-子的强,不是么? 且她夜里,再不用听那些粗鄙荒-yin的声音了。 待到陆九霄何时寻到了个好郎,肯放她走了,她也不必被困在秦楼楚馆。 如此甚好。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 是间极简的屋子,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不会有。花想楼里雅致的香炉、屏风,此处自然不会给她置办。 不过于她而言,倒也可有可无。 纤云道:“约莫就是这些了,近日侯爷回京,世子不常于玺园,只偶尔来一趟,除了书房的那位,无人要伺候,姑娘可好生歇着。” 她说着,抬头望了一下天,“呀”了声,“也不知世子今夜还来不来,尹护卫吩咐的膏药还没置备呢。” 纤云转头便要走。 沈时葶眼疾快地拉住她一小撮衣角,“什么药?” 纤云愣了一瞬,迟疑道:“昨日世子将姑娘从火里抱出,肩颈烫伤,好长一道伤呢。” 闻言,眼前的人瞪直了眼,一时愣在原地。救她出来的人,不是云袖吗? 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原来昨夜屋里那股药味,是他身上的。 沈时葶游神似的走进屋里,轻轻阖上门,抵在门边,两只背着压在身后,盯着浅色绣鞋上的两朵百合花,唇角微抿,此刻的心境,说不清,也道不明。 但一个“谢”字,是应当有的。 思来想去,小姑娘打了盆水,推开书房里的那堵墙,坐在木凳上,仔仔细细给高寻擦了擦脸和臂。 她望着这张枯瘦的脸,轻声道:“快些醒吧,若你在我照料期间睁了眼,这件功劳,算是我的吧。” ---------- 傍晚时分,又是一袭橙色余晖落在青石地砖之上。 陆九霄饮了稍许的酒,不至醉,却带了一丝醇香味儿。 才一推开侯府大门 ,就见陆菀在廊下开会徘徊,听到声响,她脚步一顿,忙提着裙摆小跑而至,“哥,你伤哪了?” 昨儿花想楼的事早就传开了,甚至还传出了好几个本。 陆菀听到的本是,陆九霄险些命丧当场,若非官役及时扑灭了火,怕是要烧成一具白骨! 眼下她两个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急着复又问:“伤哪了呀!” 陆九霄用食指抵开她的脑袋,“没伤,别听外头胡说八道。” 说罢,他便要往松苑走。 陆菀叫住他,“哥,父亲在偏厅等你,母亲也在。” 她走近,低声道:“阿娘昨儿都哭了,吓的,你好好说话。” 陆九霄一顿,睨她一眼,脚步打了个转,往反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