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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负责领所有宫婢入殿侍酒布菜,齐璟有吩咐,她自然是将云姒分配到了玉嘉公主的席侧。 云姒稳步跟在宫女的队列中,在喻轻妩的席座边跪坐了下来,执起酒壶为她斟酒,却听得旁边的人一声轻笑:“半杯够了,歇着吧。” 云姒愣了愣,将酒壶放了回去,规规矩矩道:“公主随时吩咐。” 喻轻妩手背慵然支着下颌,扬唇看她:“之前还唤我嫂嫂呢,这才几日,就不认了?” 她们确实没面上这么生疏,但身份摆在这儿,云姒垂眸,压低的声音从唇齿间飘出:“这儿人多……” “怕什么,”喻轻妩懒懒捏起金樽,落到唇边,随口言了句:“你哥哥在对面呢。” 说话声不大,只她们俩能听见而已,何况如此盛大的筵席,也没人留意她们说了些什么。此刻大殿琴音点点,夔龙金灯耀照中央,教坊司的舞女为贺庆典翩然起舞。 承天节,臣子与君王同乐,殿内更是少了平常循规蹈矩的束缚,朝臣们四下敬酒攀谈,很是喧闹。 趁着欢腾,云姒悄悄抬眸往对面探去一眼,透过舞女们飞旋飘转的轻纱,隐约间,果真瞧见了哥哥。 但也不敢看太久,很快云姒便将目光收回,却在回眸的那一瞬,蓦地撞进了殿上那人投来的眸光。 相隔半殿的距离,他在那高高的御座之上,和她遥遥对望良久。 云姒心跳不由加快,正要低眸回避时,她注意到伺候在他身边的那小宫女,有意无意挪动膝盖靠近了他些,而后柔笑向他递了盏酒,似还低语了句什么。 而那人深俊的双眸望着她,却是抬手缓缓接过。 云姒凝眉,他和那个小宫女离那么近,还喝着别人替他斟的酒,越想,就莫名地越发不舒坦了起来。 原是清婉无比,这一下云姒脸色一变,抿唇瞪他一眼后,倏地将头转了回来,再不看他了。 小姑娘的心思是一点儿都不懂隐藏,喻轻妩看在眼里,忽然散漫笑了声:“要不然,我再请旨将你换过去?” 云姒正低头生无名气呢,闻言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话里携了nongnong的赌气:“不要。” 喻轻妩唇侧勾着笑意,眸色幽幽,语气却深长了起来:“我也觉得不去的好,去了还得看人脸色,哪有我这儿闲散。” 云姒也知道,太后就在殿首一侧,若是被她盯着一举一动,那该有多压抑。 说话的功夫,殿中央的舞女们无声退了下去,随之琴音一转,绵延似流水般在殿内漾起。 大多数人都心在酒色欢言,对这琴音倒是不以为意,但云姒一下聚了神,那曲调,她最是耳熟不过了。 是广寒怜。 在筵席之上奏这曲广寒怜,那舞的,可不就是那人修补后的幻羽?她记得,幻羽舞是云姮准备的。 云姒凝眸,望向殿门处,果不其然,云姮换了身丝柔舞衣,半露腰肢,契了曲音,踮着脚尖轻盈入殿,她身后跟了几个舞女伴衬。 踩着一弦一调,云姮舞姿曼妙,在殿中央翩然回转,她眸波含情,每一个旋身而回,都勾着眼角似有若无将君王凝睇。 殿内安静下来,唯曲音悠扬萦绕,官臣们都渐渐暂停了攀谈,开始欣赏这精妙绝伦的舞,私下一问,才知这便是传闻中失传多年的幻羽舞,于是纷纷感叹着人间难得几回闻。 云姒却是神情淡淡。 云姮所跳幻羽舞并不是原谱,而是那三日在养心殿,齐璟照着她的样子一点一点画出来的。 她慢慢敛回目光。 待最后一声琴音落地,幻羽舞毕,云姮泛着柔情百转的笑靥,身姿妖曼,上前俯拜御座之下:“云姮献丑,仅以此舞贺陛下之喜,愿陛下万寿无疆,福与天齐!” 而齐璟倚靠御座,都不知方才有无在看,总之这会儿是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唇边是淡淡的弧度,却只极不上心地说一句:“赏。”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虽是给了太后面子不让她难堪,却也未表现出大喜。 若不是他亲口说过非云姒不要,云姮此刻想必会黯然神伤,但知道自己如何也成不了他的人后,她求不得,便起了别的心思。 她得不到不要紧,但不会让给别人。 云姮盈盈叩拜:“谢主隆恩。”眼底一暗,转瞬她婉声道:“臣女舞艺拙劣,不敢向陛下讨赏,不过臣女有一主意,定能为筵席助兴,不知当不当讲。” 齐璟容色一片清静,未有开口之意,这时太后倒是应了句,声音圆润:“说吧,哀家倒是有些兴趣。” 皇帝神情不辩,久不言语,云姮便借了太后的胆,低首道:“往昔京都城内盛传,云四姑娘一曲广寒怜惊绝人间,几无人见过,但确是不假,臣女虽也自幼习舞,却不及其半分……” 云姒本静跪在喻轻妩旁侧,听得这话,眸心一跳,云姮在这时候提起她,甚至贬低自己将她抬那么高,准没好事。 而殿上一言不发的那人亦是微不可见地凝了眉,冷了眼。 只听云姮接着说道:“虽说今时不同往日,无奈只得曲终人散,但云姒meimei的舞艺实在令臣女叹服,就这般埋没了也是可惜,臣女想着,不如请云姒meimei舞上一曲,为承天节添添彩。” 此话一出,席间便有了细细碎碎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