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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欢陡然睁开了眼,眸色明亮深邃,看起来十分清醒。 “师尊,” 这一声清亮简洁有力的师尊,惊了极星子。 他转头,发现戈欢一脸凛然,看不出是喜是忧,明亮如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雪白的睫毛却在轻颤,与刚刚判若两人。 是不是还没好,是不是烧坏了,这灵虫在里面睡着了? 极星子伸手想探探他额头,却被戈欢捉住,松开,没有一点纠缠的意思。 “戈欢,你是醒了,还是梦游?” 戈欢没看他,双眼望向悬在天际的冷月,语气无尽幽怨,却像是在叹息:“师尊,我在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家,” 极星子没弄清戈欢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温声道:“你……怎么了?你说这些我都知道,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会” 戈欢没给他多说下去的机会,继续幽幽诉说着心中的千言万语: “师尊,我活的…好痛苦,好迷茫,好挣扎,我想死,无数个时刻都好想好想死,在被风子言踩在脚下碾压无力反抗时,在我知道挽风欺骗我时候,在五灵尊死的时候,在你要把我丢入万妖渊时,在顾府一家全被杀害的时候,至今无法忘记那满地的尸体,满眼的血腥,颠覆了我的认知,震碎了我那狭窄的世界,那一瞬间,仿佛灵魂都脱离苦海了,那一刻也抽走了我对这世间仅有的温存。人的生命真是脆弱,顾老曾经跟我说过,他不想活那么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死才不那么痛苦,可他没想到,结束来得那么快那么迅猛,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祸害,” 眼眶里渐渐噙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顺着眼角缓缓滑落,眉目间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波动。 那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来,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一样,却听得极星子心头一软,千般滋味,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无比痛惜,想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好好护着,疼着,任何人都不能欺负。 “ 可我也并不想那样,我宁愿死的是我,是我,因为就是我的错,顾老从未向谁提起过含雾露草,唯独我,唯独我出现,打破了他多年来的秘密,我实在对不起他老人家,害了他。”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车轮下的野草任人踩压,石头缝里的黄连,什么也解释不了,也没人愿意听。” 泪水像断不了的线滚过,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不断闪过,令他声音突然狰狞痛色了几分。 “我不知为何而活着,彷徨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连乞丐都不如,乞丐还有朋友,有固定住所,可以一起聊天谈心,他们都有笑的时候,每天知道该干什么,有那么一刻,我羡慕着他们。每日每夜,无论何时闭上眼,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我想念您,我想念当归山与您在一起的日子,在那里我每天都睡得安稳,过得开心,可我不敢回君山派,我害怕面对您,面对死去的五灵尊,面对当归山您收的那么多弟子们,我害死师尊您心爱的女人,我至今无法原谅我自己,也从未期盼您能原谅我,我想死,也该死,可死不了,只剩复仇,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找谁寻仇,怎么报仇,活着像个笑话,我真不是男人,满脑子都是想死…” 戈欢忍不住闭上眼,面色越来越痛苦,声音透漏出恐惧,悲伤,无力,厌恶。 “ 为了报仇,我成了自己活生生的试验品,吃着世上最毒的药,用着世上最狠的毒,往身上扎了无数把刀子,无数个夜晚痛苦地难以入睡,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能,有时候一躺就数天,半月,久到不想疼痛,饥饿,失血,幻觉,可没有办法,我只有我自己,终还是任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接受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钝痛。 “这么做最终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糟蹋成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生死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不在地狱胜似,在人间却未有一丝温情。只是我没想过我还能再见到您,以这种样子,以这种方式,自己就如同一只丑陋的乌鸦,低微到尘埃里的蝼蚁,多希望您没认出我,哪怕装作不认识我,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他突然嘴角微微上扬,溢出一丝丝笑容,语调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师尊,世上怎么会存在似您这样的人,好像天上不沾人间气息的神明,把我从无尽折磨中一次又一次拉了出来,破庙里,大殿时,断腿时,被人侮,辱时,不论何时,总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袒护我,人生甚苦,可你明目张胆的偏爱就是我致命的救赎,但我是个不合格的徒弟,双手沾满鲜血,甚至思想扭曲,肮脏,宁可错杀一万,不想放过一人,我根本不配成为圣明高洁晚星尊的弟子,” 极星子静静听着,不忍心打断,他从来知道戈欢心里到底有多苦,再没人比他了解,从最底端,一步一步走来,没有一步是轻松的,是不带刺的,面上不动春风,脚底已千疮百孔,踩得是血流成河。 天真无邪单纯早已泯灭,可谁又愿意成为这幅样子,都怪自己当时没有仔细想想,戈欢怎么可能联手圣灵妖去杀自己。 想杀他,戈欢有千千万万个机会,因为自己从未对他这弟子设防过。 此时,极星子心似在滴血,每一根发丝都揪着生疼,呼吸渐渐不稳,手掌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 换做自己,绝望之境不一样求死吗,可能不如戈欢坚强,勇敢,一人策划,就引得整个修仙界,江湖为之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