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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王朝的天牢内很是昏暗,他在这里呆了好几日,在出来时,忍不住 眯了眯眼。 那群侍卫把他压上牢车,架着车往城中而去,其实他面上看上去十分镇定,但心中却是惶恐不安,连手心都微微出了汗,他 不知道前头等着他的是什么,从他进入京城开始,他就彻底看不清前路了。 牢车一路载着他到了城西的行刑台,这一路不少百姓驻足围 观,全都对着他评头论足,有嘲笑的,有看好戏的,有辱骂的,同情者甚少。 不过汪畏之也不需要同情,做了错事受罚是应该的,怨不 得谁。 他虽然这样想,可当看见行刑台上坐着的温宪时,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怨怼。 温宪还是一如初见时笑眯眯的模样,他还记得 那场气派的接风宴,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那种心动感。 可现在,他跪在行刑台上,受不少百姓指点辱骂,而温宪,似乎没有什么能拨动他 的心弦,他本以为这几日过去,已然可以平静的面对他。 可真当在见他时,胸腔内那颗心又义无反顾的躁动起来,他喉头哽塞的厉害, 眼眶发酸。 但汪畏之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只能垂着头,任散落的青丝将所有神色遮盖。 高台上的行刑官十分威严,他厉声呵斥道: “罪台之上,所跪之人,冒名顶替魏府独子,欺君罔上,此罪可认?” “我认。” “你心胸狭隘,为一己之仇杀害李家独子,此罪 可认?” 汪畏之的身躯不由轻颤起来,他微微抬起头,温宪依然笑眯眯的看着他,连那荡开的酒窝里也依然如初见时般能荡出柔柔的涟 漪。 但汪畏之知道,那只是表象,更是杀人的利器,眼帘垂下,心脏不可抑制的收缩,他听见自己惨淡的声音。 “我认。” 刑 台下一片哗然,有辱骂者,有激愤者,李家小侯爷固然霸道,但相比起一个杀人凶手,那点霸道不值一提,他们更怕的是,像汪畏之这样手 段“残忍”的凶手。 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有石子从下方掷上来,打在汪畏之身上,紧跟着不少人效仿,捡着随手弃置的东西扔砸他。 汪畏之只是跪在哪里,一言不发的承受,如果他此时抬头,就能看见温宪微皱的眉头。 直到有侍卫上前制止了这荒唐的举动,百姓 们仍叫嚣着不愿放过他,只是他已认罪,行刑官一拍案道:“罪人汪畏之,所犯之罪,罪大恶极。” 说道这时,百姓们纷纷叫好,行刑 官斜睨了一眼跪在下方的汪畏之继续道:“但帝心宽仁,念其认罪态度诚恳,死罪可免,责其百姓之前,刑台之上,杖责八十以儆效尤!” 这惩戒虽非死刑,却已是相当重了,普通人杖责八十,若是撑不过去,便就要将命丢在这里。 百姓们纷纷叫好,个个睁着眼睛等着 看汪畏之行刑。 那行刑官转过来看向温宪,一直没有说话的温宪终于开口,“上刑。”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清冽,听在汪畏之耳 中却如当头痛击。 很快有人上来将他身子按下去,两名行刑手拿着腕口来粗的木棍上前。 汪畏之似乎能听见破空声,当第一棍敲上 后背时,他感觉整个后背一片钝痛,他被打的往前一趴,只感觉五脏六腑似乎已经移了位。 第二棍紧跟着敲下,但明显比第一棍轻了不 少,这是... 这个行刑手手下留情了!似乎想到什么可能,他微抬头就看见温宪黑沉沉的双瞳,那里面深不见底,看不清其中情绪,但 他看见温宪嗫嚅的唇形,他在说:“趴着。” 他这个位置是面向高台,背对着行台下的百姓,如果他趴着,行刑手手下留情时他们便看 不出来。 若是硬抗,不死也伤。 可偏偏汪畏之性子十分固执,他垂下眼帘心中一阵苦笑,这算什么?一个施舍?一个恩赐?还是打 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 若他真的在乎他,又何必在那大殿之上揭穿他?如若他真想保护他,又何须在最后关头将他推出去? 众矢之 的!利刃穿心!被万人戳着脊梁骨骂!他该! 但他温宪当他是什么?挥之即来的狗吗?他汪畏之就是在卑微,身份在低下,他也不需要 任何人的施舍,哪怕是温宪的。 说他可笑也好,愚蠢也罢,他一向都是这样固执的人而已。 垂下眼,他慢慢从地上跪坐起来,虽然 痛的瑟瑟发抖,却依然笔挺的跪着,这是汪畏之所坚持的最后尊严,他心中憋着一口气,他要温宪看着,当他把他推出去时,他一个人也可 以撑下去! 他跪的笔直,这个角度他的后背暴露在百姓的眼底,行刑手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下手。 可百姓眼皮子底下哪里容的了 他们作假,行刑手一咬牙,木棍如疾风骤雨般落到汪畏之背上。 温宪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他没想到汪畏之能这么固执,难道他连死都不 怕吗?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看着那已经面色惨白,痛的摇摇欲坠的人,一股泼天愤怒无端而起,夹杂着的还有一股恼人的焦虑! 指 骨已经泛白,手中折扇因力道而微微变了形,温宪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行刑,看着汪畏之被打趴下了又颤颤巍巍爬起来跪好,看着刺眼 的鲜红顺着他的口鼻蜿蜒而下,看着那双曾经装满澄澈的猫儿眼慢慢蒙上一层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