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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军区,他们奉天就高人一等,无论是内部部署还是外面的新闻报道,连排名都被安放在前面。 听说奉天军校也是老大得一脉相承,不但录取严格,还要过拿放大镜审查档案的一关,恨不得把人祖宗八辈都查一遍,以确保“组织性”、“纪律性”。 迂腐,陈旧,老派……光是听听都觉得很烦,他能想到那些戴着老花镜的双下巴国字脸在昏黄的灯下挑三拣四的模样。 嘘,不能说。 不能提出质疑,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 即便不说,对于这些条条框框,君洋向来不吝展现他嗤之以鼻的态度。 他只会做得更快、更强,用成绩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望、尘、莫、及。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思维模式,他对奉天军区的印象,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接到代表部队去医院探视的任务,想着反正都昏迷了,人事不省还有什么人权,他便随手在门口买了一篮尚且看得过去的花,打算坐坐就走。家属不能来照顾的情况下,部队通常会安排个懂事的小兵,在病房里替病人迎来送往,代为感谢,谁知这里的那位却十分精明,不但寒暄之后没有送他走的意思,反而当着他的面长吁短叹,对他的视若无睹表示视若无睹,不顾他抬眼看天花板,硬是拉着他的手说“幸亏有你在”,不由分说地就把一个大活人丢给了他。 天知道! 新一批的K2020入列时备选机号都是任他挑的——在山海关军区的院门以内,除了几位首长,谁会使唤他?谁又敢使唤他! 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君洋站得远远的,心想:他应当不喜欢这个叫严明信的。 罪状一,他不喜欢“铁翼”开头的人; 罪状二,他不喜欢同一列上台授勋的人中,他被排在在别人的后面。他不喜欢有人比他得意,尤其不喜欢有人比他还傲慢——凡是不主动来和他友好攀谈的,都是傲慢; 罪状三,他怎么可能伺候别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点儿先天的……无论是什么,总之,他绝不能在医院这种没完没了地生老病死的地方久留,他的精神会受到影响。 那个精明人叮嘱他“说说话”这种请求,他也就更不可能做了。 他和一个闭着眼的陌生人无话可聊。 虽然他无话可聊,但多得是人有话可聊。很快,他就被迫知道躺着的这位是如何成长、干过哪些好人好事、怎么个乐于助人、怎么和满屋子的人情同手足。 相当无趣。 只是,当那些人哭累了,走了。 他抬手一摸,不知自己何时也已泪流满面——就坐在门口的走廊上。 控制不了情绪,容易被消极气氛感染,这是他最忍受不了的,他势必要为之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把心情平复回来。 他再也管不了有没有人接班,必须立刻告辞,一分一秒都不能多待……如果不是那天,医护移走了呼吸机。 没有识趣地主动上来攀谈的人,君洋必定不愿看上一眼,此时他才发现严明信的皮肤格外白皙。 医用纱布和胶带一直掩盖着的剑眉重见天日,眼睫在其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又在眼尾留了一道淡淡的褶痕,睁开时应当能蓄千言万语吧,可高挺的鼻梁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又正在说“生人勿近”,口鼻周围残留着一点儿面罩勒出的淡红色压痕尚未恢复,鲜明的对比让人不得不替他揪心——这个人忽然五官俱全起来,好像值得恢复一点儿人权,令君洋正眼相看了。 有一股微妙却强大的吸引力让他蠢蠢欲动,他顺应着那股力量大大方方伸出了手,用指甲轻轻碰了碰冰凉的脸庞,几乎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名状的电流刹那间从脊柱一路上窜,直抵顶峰,他多年吝啬调节一丁点儿情绪的大脑忽然一声不吭地复工了,无数愉悦的因子一瞬之间喷薄而出,在全身过量地疯狂游走,陌生的体验让他不受控制地浑身酥麻,一直酥到了脚心。 他惊魂未定,撤回了手,忍不住回头看,怀疑自己真的遭人电击。 背后空空如也,只有窗口飘来了一阵淡淡花香。 他的想念里,有花的味道。 第20章 并非是他无缘无故就目中无人,是他过去实在讨厌奉天一群人的优越感,所以连带着一起讨厌了吧。 当然,被他讨厌也不冤。开着J100这种型号的战机,携带着载重量数倍于他的油箱,粮草无忧,自然可以任意做出机动动作,完全不用考虑后果。而他,大队接到命令后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所有战机的升空,他首位出征责无旁贷。滑跑距离短,不足以满载,又要跟上这位大爷的突发奇想,还要掂量着自己回程的油料,本该翱翔蓝天一展身手,不得不活活开出了精打细算的效果。 他能说什么呢? 让他回来说,对不起你们换个人吧?对不起可以麻烦你开稳一点吗?对不起我虽然看不上你炫技但是我跟不上? 不可能的。 他就是把牙咬碎了,自己和着血咽下去了,他就是把飞机吃了,也绝对说不出来这里面的一个字。 只不过,这样的人他会想多看一眼才怪。 可现在不一样。 大多时候只要远远看着就够了。 搬一个没有靠背的硬板凳坐在床脚,看不懂阳光根本没有照到病床上,为什么睫毛却还是会闪闪发亮,只能像等待解谜一样继续目不转睛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