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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霞寺正愁该如何跟新任县令搭上线, 不想这县令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们早就打听过这县令的来历,贫瘠乡县调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果然珠宝一抬出来, 立马动了心, 就是贪婪了些。

    上任县令是胃口越养越大,这个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但寺庙最近有麻烦,舍些钱财保个平安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如今他们就等着逃跑的那个女人带人来闹, 然后由新大腿替他们摆平。

    没过两天,果真如他们所想, 那逃跑的小尼姑净尘家里来人闹了,仿佛是大家族出身,阵仗庞大,气势骇人,他们方知那净尘出身不斐,她的家族跟京都的官员都扯得着干系,住持当场变了脸色, 好在王实闻讯带人赶到,将他们抓了起来。

    烟霞寺僧人无不庆幸还好他们提早买通了王实,不然寺庙今天就没了, 同时又有些得意,强龙不压地头蛇, 哪怕是京都大官的亲戚又怎样,还不是有来无回。

    听闻净尘族亲被勒死牢中,隐患铲除, 烟霞寺僧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是夜便同净香庵的尼姑勾搭上了。

    这一下,被抓当场。

    被官兵带走时,僧人和尼姑们整个人都是懵的。

    蓝佩站在燕挽身后,捂住了燕挽的眼,不许他看那污秽场景。

    直至所有人撤了个干净,燕挽笑道:“烟霞寺的僧人那么容易就相信自己收买了王县令,其中手脚也是你做的?”

    蓝佩放下了手,含笑道:“嗯,来此地落脚头一天我就在布置了,王县令从富饶的清城调来,算是贬谪。”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官,他正是因为太过老实不通人情所以才在仕途上越混越惨。

    找青楼女子冒充千金小姐不过是此计失败的下一步计划,所以他才会因燕挽随随便便的牺牲而动怒,因为他根本不懂得珍视自己。

    而他委实高估了这群欺世盗名的僧人。

    事情办妥,便该回京复命,燕挽跟着蓝佩出来晃了一圈,什么忙都没帮上,倒真应了离京前天子在御书房对他说的那句——同蓝大人好好学习学习。

    的确学到了不少。

    蓝佩算无遗漏聪明过人。

    回京的路不着急赶,反正书信已经传了出去,临近京都途经含光寺时,燕挽心中一动,提出在这里留一宿。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替祁云生祈个平安,祝愿他早日归来。

    蓝佩仍记得这里是自己游学归来后同燕挽初见之地,彼时他噩梦缠身,不得解脱,现在梦境虽散,但他总觉得古怪。

    于是点头同意,入了寺庙住进了寮房。

    “阿挽,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灵文方丈。上次多亏灵文方丈解了我的苦厄,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蓝佩道。

    燕挽原也想见,听蓝佩这么一说,转口道:“那你代我向灵文方丈问好,若不是他,我恐怕年少早夭。”

    蓝佩笑声应“好”,便往佛堂而去。

    燕挽独自留在大雄宝殿,继续虔诚拜佛,上香。

    蓝佩到了佛堂,恳请外边洒扫的僧人通禀,僧人进去又出来,躬身道:“施主请进。”

    蓝佩被僧人引到佛堂内。

    身着袈裟坐在蒲团上的灵文方丈正对着佛像敲木鱼,一声一声十分沉静,直到蓝佩唤了声“大师”,那木鱼声才骤停,似等着他说话。

    蓝佩撩开衣摆,在那枯瘦的身影后跪下,他恭敬道:“上次大师让弟子抄的经书弟子抄了,的确没有再做过噩梦,但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弟子仍陷迷障,还望大师解惑。”

    灵文方丈回过了身,枯槁的面孔宛如树皮,声音比之前听起来更加苍老:“施主,不知者不忧,多知者多犹,凡世间种种,皆是因果,施主一梦,系于痴念,若苦追究,必损自身。”

    蓝佩以头磕地:“但弟子不想不明不白。”

    他不是不知“情深者不寿,慧极者必伤”,万事求个透彻对自己没有好处,但唯独在有关燕挽的事上,他想弄个清楚明白。

    为什么他会做那样的梦,是不是燕挽也做了,所以才对他改换了心意,避而远之,还是这是他看不到的未来,难道他日后会伤害燕挽……

    心念百转间,听得灵文方丈道:“所梦即为真实,那是施主前生之事。”

    蓝佩耳边忽然“嗡——”地一响,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前生……之事……是什么意思……

    “亦是上苍怜悯施主,赐予施主的机会。”

    ……

    燕挽拜完了所有的佛像,在大雄宝殿等至将近天黑蓝佩也没回来。

    饥肠辘辘,燕挽只好委屈自己去五观堂觅食,含光寺的斋饭果真一如既往的不美味。

    燕挽想吃蓝佩做的烙饼,想到睡着,白雾忽起,蓦然入梦,这样的梦之前做了三回,他都有了熟悉之感。

    月凉如水,庭院台阶,蓝衣男子孑然而立,身影萧瑟,宛如一棵黑暗中生长的孤木。

    他遥望远方,寂静无声,浑身气息宛如一潭死水。

    忽有一大群人闯入,脚步匆忙,像是有什么急事。

    雄浑的男子见到他气势猛然一收,跪倒在地,身后的人跟着跪。

    他们应是对他充满哀求,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还有泪水流出,但他不予理会,麻木回身走进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