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跗骨之蛆
照理说,南巡赈灾的侍卫都是从各军亲选出来的,虽说不至于全是亲信吧,但至少也不像是眼皮子浅的人,因此这会儿他们的模样,便着实可疑了。 “怎么了?” 萧琛见她面露惊讶,循着她的视线回头,面色一沉,“夜白,去瞧瞧。” “是!主子。” 夜白闻言打马回头,首领刚出去便出了这等事儿,果然还是他们名声不够响惹得jian人动手了么? 车队末尾,破旧的小马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因了里头是命案的案发现场,帘子是拉上的,马车周围的侍卫都露出了迷惑又傻笑的神色,倘若不仔细看便觉得像是得了失心疯。 “这瞧着不大对劲啊……” 南瑾瑜端着下巴道,因为接连出了问题,此刻车队已经停止前行了,整个盘亘在崎岖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自然也瞧不见具体闹得什么幺蛾子。 “不对劲也有影卫去查探,你好好待着。” 萧琛看出来她蠢蠢欲动的心思,直接掐灭了她心底好奇的小火苗。 “哦。” 南瑾瑜撇嘴,讪讪的坐回去,边喝茶边等,顺手翻开了小桌儿上的书。 “那是……” 萧琛的话还未说完,南瑾瑜的脸色已经变了,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手里的书也变得十分烫手,看也不是合上也不是。 “咳!拿错了。” 半晌,南瑾瑜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将书放下了,想到那书里的内容就觉得脸上烧得慌! 春宫图很劲爆有木有! 这妖孽整日里看得那般仔细,她还以为人家不辞辛苦在工作,结果呢…… “拿错了你还看?” 萧琛无语,玉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倒是显得十分坦然。 “我看……什么了?我不过是扫了一眼而已!” 南瑾瑜视线,这货自个儿看春宫图被抓包了竟然吐槽她看了内容? 他咋不上天呢! “不止一两眼。” 萧琛还想说什么,只见外面夜白已经打马折返,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主子,后面的七八个侍卫瞧着是中了什么迷药,已经将罪魁祸首绑起来了。” 夜白见青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青衣jiejie果然还是不关心他啊,自个儿独自面对那些花样繁多手段奇葩的舞姬,她竟然连个正眼都没给,好伤心…… “已经查清了?” 萧琛并不诧异,似乎这结果在他预料之中。 “是!动手的那个舞姬是献王随侍那个叫苏苏的,不过昨儿已经被献王赶出来了,她对侍卫用了迷魂香,属下令人将她单独押给献王去了。” 夜白如实道,按原计划献王与七殿下各带一个舞姬便足够,献王偏偏不按套路出牌要带三个,这下好了吧,人命案都闹出来了! “嗯,你做的不错,老四惹下的事儿由他亲自解决更好,继续赶路。” 萧琛赞赏道,放下车帘,继续前行。 深秋的山间风很大,偶遇河水湍急的山涧,便觉得身处瀑布边缘,随时有落下去的危险。 南瑾瑜偶尔会掀开帘子瞧瞧路,像极了前世自驾车走滇西北的山路的情形,整个儿一胆小如鼠。 “山里不比官道,这路险周围也没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怕是要无聊了。” 萧琛见她时不时掀开帘子瞧瞧外头,以为她无事可做觉得乏味,便解释了一下。 “无聊倒不至于,只是这山溪的声音太大,我总觉得这路险有些害怕……” 南瑾瑜咽了下口水,她忽略了这样的路况,倘若要去南疆的话,约莫只会更堵心。 “嗯?山溪声音大是山势陡峭的缘故,不过这路倒也没那么容易出事儿,咱们离着悬崖还远着呢。” 萧琛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笑得有些揶揄。 原以为这只野狐狸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下瞧着却发觉她也不是那么无所畏惧的,该胆小的时候照样不含糊! “唔,那我就放心了。” 南瑾瑜松了口气,将停留在外面的视线收回,放放心心掏出随身带的小册子和铅笔写起了东西。 山里快速行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傍晚赶到了东川府。 一望无际的平坦大道上,金色的麦田硕果累累,瞧着竟是半点儿也没有饥荒的迹象。 “东川府这官道边儿上还能种地?” 南瑾瑜摸下巴,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自古以来,但凡是级别高一些的地方单位,城门之外皆是布防用的官家地界儿,哪有人任由百姓种地来的? “这个嘛,得问问他们的刺史大人了。” 萧琛淡定得离谱,视线从满地锦瑟麦穗上收回来,看向城门下会恢宏的迎宾队伍。 “这阵仗……” 南瑾瑜咋舌,识相的将自己的嘴封严实。 按照前面的惯例来说,偷鸡摸狗的县份一般都有幺蛾子,这东川府瞧着倒是不同,表现得坦坦荡荡的,只不过,这坦荡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恭迎秦王殿下、献王殿下、七殿下,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家刺史有请诸位府上小住,聊表心意。” 一名袍子洗得发白的文官扯着嗓子大声传话,视线始终停留在秦王的马车上。 据探子回报的可靠消息称:秦王殿下此次离京带了个面首,此次绕到东川府也是遭遇了命案无奈之举,此人素来杀伐果断戾气太重。 倘若伺候不好,这些燕京来的贵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有劳刺史大人亲自相迎,几位家殿下心领了,如此便却之不恭,叨扰虞大人了。” 车队统领答道,官腔十足气势却不压人,瞧着竟然算是和蔼可亲。 “哈哈哈,那诸位殿下请!” 刺史大人打马靠边,迎接的队伍也跟着靠边,除了引路的旗帜在前,其余的人尽数让开了。 车队缓缓前行,越过迎接的刺史虞大人,走进了东川府。 东川府地处淮南与东川交接,原本隶属于东川最西端的地盘,只是后来贸易往来日渐壮大,再加上几方交界关系复杂,渐渐地便脱离了东川单独成了府,不过这管辖者却不是一方都督,依然是刺史,这东川府的父母官虞大人,也只是中州刺史的身份。 “这虞美人、哦不!虞大人瞧着,是个清官儿呢!”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觉得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准备睡上一会儿。 “你如何知晓刺史大人的绰号?” 萧琛挑眉,这只狐狸知道的未免太多了,虞大人年轻的时候号称淮北一树梨,谁家遇上丢媳妇儿。 “啊?什么绰号啊?殿下说的是虞美人么?” 南瑾瑜抿唇,她不过是嘴瓢说错了话,竟然碰巧说对了人家的绰号么? 这是不是太离谱儿了点儿啊! “嗯哼!你是真不知道?” 萧琛睨她一眼,见她又懵又好笑的模样,忍不住摇头。 “我……需要知道吗?” 南瑾瑜不解道,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没有半点儿关于这位虞大人的内容,连八卦都没有分毫,想来是因为原主不感兴趣吧! “唔,不知道也好。” 萧琛欲言又止,视线回到马车前方,竟然精神了几分。 “哦……” 南瑾瑜以为他在考虑案子交接的问题,于是没再追问下去,左不过便是艳名在外或是生得玉树临风? 她又不花痴! 不,不对!她又不是对谁都花痴! 东川府的街道建制十分独特,因为依山傍水的缘故,虽然平坦却显得地势不那么平缓,瞧着别有一番风趣。 车队绕过闹市,路过的百姓皆自动避让,人们的生活瞧着比燕京还要安逸,穿着打扮也比富裕的扶风县上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东川府瞧着倒是安定祥和。” 南瑾瑜话里有话,虽不知道萧琛心里是如何想的,不过看他警惕的样子便知,这东川府并非表面看起那般安定。 “瞧着是。”萧琛勾了下唇角,转眼看她,“午饭吃得可还行,饿不饿?” “午饭吃得挺好,这会儿倒是不觉得饿。怎么?咱们晚膳吃饭会很晚么?” 南瑾瑜不解道,方才这虞大人不是说了宴请他们一种人府上做客?难不成害怕他不给饭吃? 那应该不至于吧! “那就好,具体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琛点点头,没做太多解释。 马车直接进了刺史府,与之前的县令衙门不同,这刺史的府邸与衙门是完全分开的,根本不在一个地方。 “诸位贵人,到了,请您移步下车。” 说话的还是那个素袍的文官,语气听起来便一板一眼的,倒也显得正式。 “哎哟哟,这一路正是累死我了,舟车劳顿不能合眼,虞大人可否差人领本殿去歇会儿?” 献王率先从马车下来,随即有人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将里面滚成粽子的女子押下来,并着最后面那辆马车里的二人一尸,通通在车前一字排开。 “献王殿下原谅则个,既然人齐了,咱们便还是先查案子吧,毕竟此案牵连甚广,献王殿下若是缺席的话,这一宿便浪费了!” 虞大人面带微笑拒绝了,语气虽然和气却十分强硬。 南瑾瑜抬眼看过去,只见这位刺史大人洗的发白的袍子比他身边那个文官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人瞧着便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儿,只差在脸上贴上这几个字儿当门面了! “啊?这会儿都饭点儿了,还查案子?虞大人您开玩笑的吧?” 献王苦着一张脸,见萧琛已经站在了那具尸体面前,默默叹了口气。 “献王殿下多担待些吧,仵作候了半日,为的便是还死者一个公道。” 虞大人瞧了眼躲在七殿下身后的侍卫,意有所指道:“涉案人员请自行交代事情始末,案子结了也不耽搁宴席。” “虞大人此言……” “回禀虞大人,这舞姬身上发现的狼牙棒是在下的兵器,昨儿夜里失窃后,便一直没召见,直至命案发生。” 萧琉璃打断了萧瑾的话,主动站到了前面去。 三哥和七哥都在,她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这位虞大人目的是查案又不是栽赃,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他们怎么查! “好了,基本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仵作!验尸!” 刺史大人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端的是铁面无私。 “且慢!” 萧琛冲南瑾瑜递过去一个眼色,道:“本殿的小厮略懂几分医术,她跟着仵作长长见识。” “是!” 南瑾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原来方才问她吃饭的问题竟然是为了这会儿么? 这只妖孽当真懂得物尽其用啊!请问他以为自己是个法医么?竟然让她看解剖…… 腹诽归腹诽,南姑娘还是口嫌体正直的走近了,仵作相貌丑陋面色阴沉,乍一看险些以为他才是归天的那个,当真应验了那句老话,活人不办死人事儿,干这行的不能长得好看。 “这位……公子请便!” 虞大人微愣了片刻,视线停留在南瑾瑜脸上几秒之后移开,专心致志看起了解剖。 南瑾瑜微微颔首,视线始终盯着仵作的动作,简陋的工具瞧着虽然朴实无华,但是用起来却几位顺手,应该是个年头不短的仵作了。 “该女子死于四十个时辰前,从她尸体的腐坏程度来看,竟然与死亡时间不符合,这其中定然被人动了手脚。” 仵作将四肢残留的药物做了验证,分毫不差的推断出了正确的死亡时间,四日前的夜里。 “一致。” 南瑾瑜言简意赅道,本以为所有的仵作都会开膛破肚取证,不想这位只取了末梢血液做实验便能推断出准确的时间,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死因呢?” 刺史虞大人追问道,视线停留在萧琉璃身上片刻,便转向了紫苏半面头发遮面的舞姬二人。 “死于奇毒,狼牙棒的伤虽致命,但是从伤痕来看是死后造成的。” 仵作说的简单却笃定,面色不动如山。 “所以说,杀手故意盗走了狼牙棒栽赃陷害?” 刺史大人直言不讳,丝毫没有顾及旁观者的感受。 “回大人,的确如此。” 仵作颔首后,退到了一旁,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不过是推断而已,你们拿出证、证据来……” 半面头发遮脸的女子怯生生反驳,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般,竟然让人有些心疼她们。 “要证据没有!我们家验尸从不破坏尸首,开膛破肚的事儿那是屠夫才干的,这便是我的答案。” 仵作倨傲的昂起头,仿佛再多看两眼尸体都会亵渎了他祖传的验尸手艺般,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没证据……所以舞姬的命便不是命,你们这些父母官便可以草菅人命了么?” 紫苏睚眦欲裂,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余地了。 六侍卫对她好归好,只是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富贵生活,不如险中求富贵,替自己搏个前程! “对、对啊!就算狼牙棒不是凶器,如何证明六侍卫没有因妒生恨杀了茵茵jiejie呢?” 瘦小的丑女再次开口,堪比针针见血字字珠玑,直接问倒了在场的大部分人。 “问得好,那么你们单凭一个被盗的兵器便认定栽赃六侍卫万无一失了么?” 南瑾瑜打了个哈欠道,将仵作眼底的愤怒收进眼底。 这判断与她的基本一致,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doi不知道该如何证明琉璃的清白! “作为一个侍卫,兵器难道不是最要紧的私人物品?试问有几个士兵和侍卫会丢了兵器毫不自知?” 紫苏壮着胆子道,手不可遏制的抖了一下,被她猛地遏制住了,将手藏进了袖袍里。 “此话倒是有理,来人呐!” 虞大人若有所思转过脸,大手一挥便有侍卫上前准备将萧琉璃拿下。 “放肆!” 萧瑾抬手一挥,冲上来的侍卫便被他打翻在地,周围的侍卫瞬间拔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七殿下这是何意?虞某人不过公事公办,您若是执意阻拦的话,何需将此案交由本官来审?” 虞大人冷着脸,并没将南瑾瑜这个半瓶醋放在眼里,他这里的仵作是大燕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纵使他们再如何辩驳也难逃制裁。 “因为,根本不是她。”南瑾瑜讥诮道。 话音刚落,便见萧瑾抬手揭了萧琉璃脸上的面具,与那具娇小身形相配的是一张清新脱俗美而不妖的脸,瞬间让众人惊呆了。 “这、这、这……” 虞大人连连后退,他虽没见过六公主,却知道抹额镶嵌了金凤的人是何等身份,这打扮与她的容貌自然也是相称的,做不得假。 “六公主贪玩儿跟来了,七殿下无奈便让她扮作侍卫,试问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即便是板做了彪形大汉,又如何会在意几时丢了狼牙棒呢?再说了,六公主为了个舞姬出手杀人,呵呵!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南瑾瑜嘲讽道,视线停留在垂着脸的丑女身上,忽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舞姬看她的眼神……虽没有杀气,却像是跗骨之蛆抹杀不掉,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感觉被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