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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将人半拖半抱地拽到床上,按在枕头上。一番折腾,人仍旧没醒,在鹿白味的环绕之下,他睡得比死猪还死。眼底两片青黑的皮肤跟浓密的睫毛重合在一起,像是又生出了两只半死不活的鬼眼。 她掩上窗,关了门,悄悄钻了出去。活着太累了,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跟鹿白一样,唐王章元真也在盼望着窦贵生的到来。他们被软禁在府内,唯一可靠的消息来源就是窦公公了。每次窦贵生一来,他就会硬着头皮问问顺嫔的近况,问问外头的战局,而后盯着虚空处久久失神。 两人一直等到窦贵生醒来,才从他口中得知,西京前两日也丢了。杨信受伤,邓献病危,查门戈被放了出来,临危受命,但局势仍难扭转,陈军已经打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了。 唐王颓然跌坐回椅中:“怎么会……” “怎么不会?”窦贵生刚睡醒,嗓子还是哑的,“如今是战是降,朝中吵得不可开交。约莫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听见陈军炮声了,到那时候,结果就能出来了。” 鹿白近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大周的各类风俗游记,做了不少笔记。经过一番调研,她敏感地意识到,不论是那本书,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十几年前的一桩大事:京城来了一支陈国的使团,来与明宗皇帝商议朔北两郡的交割事宜。 众人第一次见到女皇和女兵,不禁心生好奇,围观的人从宫门排到城门,堵塞了整条大街。使团来京足足半月,而后又风风光光地走了。 因此,听到“陈军”两字,鹿白本能地蹙起眉头,忐忑又期待地思索起心中的猜测。 “想说什么?”窦贵生见鹿白欲言又止,不禁开口发问。方才小憩片刻,他已经比刚来时清醒了许多,但连日累月的高强度工作已经叫他无暇分辨鹿白表情背后的深意了。 鹿白连忙摇头:“没什么。” 那支使团里,是否有一个五六岁,名叫庆庆的小女孩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窦贵生匆匆到来,匆匆离开,一阵风似的转了一圈又转走,留下满院萧索寂寥的气息。 那天晚间,唐王把当初封妃的诏书给了鹿白,要她一把火点了。鹿白干净利落,一点都没犹豫,赵芳姑抢救不及,只得在一旁默默垂泪。 唐王告诉她:“我昨日与甄冬……此事就算了吧。” 鹿白转头,见甄冬今日梳了妇人的发髻,不禁恍然大悟:“恭喜。” 说是喜事,但在场几人都不知喜从何来。 如窦贵生所说,没出几日,就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炮声了。站在王府高处,偶尔还能见到天际炸起的一丛丛橘黄的光球,像是盛放的烟火,足足半分钟后,才有闷响隆隆地飘来。 鹿白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见窦贵生,想问问他走不走,怎么走,什么时候走,可窦贵生却一直没来。 等到第三日,炮火暂歇,万籁寂静,宫中终于来了人。来人好大一群,其中却没有窦贵生。 禁卫护送着传旨太监,三两下撞开府门,强盗似的闯入,径直捉住了正在喝药的唐王。无奈,唐王只得顶着一身药汤被拎了出来,和众人一起跪在院中听旨。 不待传旨太监开口,两人便一左一右架住唐王,粗暴地将龙袍往他身上套。龙袍很大,松松垮垮系在唐王身上,如同一口堆放已久的麻袋,散发出濡湿腐锈的气味。 衣裳胡乱系上,冠帽扣在头顶,这就算穿戴完毕了,传旨太监也终于展开了圣旨,开始宣读。 “唐王章元真听旨!” 传旨太监发冠歪斜,脚步虚浮,声音急促,跟被狼撵了似的。一看左右,禁卫的穿着更参差不齐,有的连鞋子左右脚都不一样,像是急着逃命似的。 鹿白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等圣旨宣完,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出了一头冷汗。 连日的争论终于有了结果:在继位三个月后,皇帝章元启禅位唐王。与此同时,太上皇决定迁都浙郡越州,带领群臣一路南下—— 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国破,卒,全文完(不是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秋万代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尸悦、千秋万代 第41章 谁也没有想到, 最后坐上皇位的竟然是最不受宠的那个皇子。可这究竟是福是祸,没人说得清。 唐王章元真坐在那把布满虫洞、缺了一角的龙椅上, 怔怔望着稀稀拉拉的朝臣。半晌, 见他毫无反应, 窦贵生压低声音提醒道:“圣上, 该叫起了。” 章元真这才“啊”了一声,猛地从座上站起:“起、起来吧!” 朝臣们毫不在意皇帝的反应,甚至都没听他说的什么, 在他刚开口时, 便忙不迭地起身, 投入激烈的争吵中。 “陈军围困京城,逃又逃得到哪儿去?” “不逃难道在此处等死?先前主张迁都的不是你?” “我等死守京城,谁爱走谁走!” “张大人等着投敌呢吧?” “慎言!” 众人为了是走是留、是战是降争论不休,章 元真蹙眉听了一会儿,悄声问道:“窦公公,外头如何了?” 话音刚落, 天边遥遥传来隆隆的响声,窦贵生低眉顺目立在一旁,声音和炮响一同传来:“回圣上, 一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