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梅雪衣:“……不,不是。” 他的动作更加放肆,握住她的五指,把她的双手也摁到了铜镜上,恨声道:“天真的王后,你被骗了!今日来劫你的,根本不是沈修竹假扮的金陵人,而是真正的金陵人。有人假借沈修竹的名义,骗你出宫,想要害死你。” 梅雪衣:“……” 她张口想要辩解,却被他趁机捕捉住微启的唇,吻得透透彻彻。 他吻技精湛,绝不是什么纯情少年。 纵然对他没什么情意,也被勾得心脏发痒。 更别说他此刻还在一心二用,令她身后的铜镜发出阵阵金属颤音。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娇弱了,眼角不知不觉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水,完全喘不上气来。 她觉得自己会像方才那支细腻至极的黛笔一样,被他轻易碾碎,然后化在水中。 好容易等到他放过她的唇,把注意力落到她纤长的颈项时,她断续说:“既如此,还说什么让我去见沈修竹。” 他轻嗅着她的气息,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和他,会见面的。孤让人把消息告诉他,他会来救你,不就见到了。” 梅雪衣:“……” “孤会将他与金陵人一网打尽。”他的气息和沙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无论谁想害你,孤都会让他死。” 梅雪衣:“……” 他偏头看了看殿中的金沙漏,虽未尽兴,却还是把她从妆台上抱了下来。 “时辰快到了。”他用唇轻触着她的脸颊,语气缱绻,“什么也不用怕,只管去,孤看着你。” 梅雪衣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活蹦乱跳的饵,他张开了网,坐等鱼儿上钩。 “是我那贴身婢子和外人勾结,想害我,对吗?”她想起了昨夜看见的阴灵。 “对!”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知道她断气了没有,待你回宫,孤让人把她洗干净送过来,你可自行审问。” 梅雪衣:“……”怕是没得审了。 她委屈看着他:“既然知道婢子不安好心,你为什么还要信她的话,认为我和沈修竹有什么?” 他伸出手指,轻触着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得叫人头皮发麻:“你与定国公世子沈修竹,自幼便有婚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曾想,孤对你一见钟情,强行掳你入宫……你说你和他应不应该有什么?” 梅雪衣愕然:“……” 要命,这是什么强取豪夺的恶霸故事?早知如此,她还费劲扑腾什么。 原来人家沈修竹不是野男人,他这昏君才是野男人。 今日之事恐怕也是他的设计,他是要借着此事给沈修竹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吧?果然昏君不仅要穷奢极侈,还要残害忠良。 放在话本里面,下场必定是不得好死,死后遭万人唾骂。 也许是她的眼神嫌弃得太过明显,他盯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孤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只信我便是。” 这么说着,一只大手已悄悄抚住了她的颈,是柔情蜜意还是夺她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梅雪衣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我信陛下。” 他微笑:“去见沈修竹最后一面吧。” 她明白了,这昏君的心肠是黑的,比魔道中人更邪性。 她和他之间,早晚得死一个! 第4章 醋意大发 去见沈修竹。 青梅竹马的沈修竹。 被昏君棒打鸳鸯的沈修竹。 收拾干净之后,梅雪衣被宫女簇拥着,缓缓踏出宫阙,登上华丽的凤辇。 凤辇中的摆设都是用黄玉雕琢而成,无一处不精致,四只狭长的金炉中袅袅散发出带着清香的热气,熏出一片暖融融的春意。 她的身边空悬着主位,他并没有与她同行。 梅雪衣摁住额角,颇有些头疼。 若问她此刻的感受,差不多就是龙游浅滩遭虾戏。她这一生,大大小小的仗没打一千也有八百,随便一个招式的余波都足够把昏君的国都来回荡平个三五回。 什么人间帝王,什么敌国刺客,什么国公府,什么勾心斗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是。 ……惨就惨在她现在什么力量都没有。 辇车驶过几条街之后,果然遇袭了。身材粗犷高大的金陵人蒙着面,从街道两旁的楼肆中冲杀出来,与随行的宫廷侍卫战成一团。 梅雪衣知道昏君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于是继续半倚着美人榻,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 懒是真的有点懒,昨夜被折腾得不轻,方才的梳妆台又十分硌人,这副娇弱的身子骨颇有些吃不消。 外面兵刃相接,叮叮铛铛的,听着热闹激烈,但是对于血衣天魔来说,这种程度连最低级的门人海选都不如。 身为四大洲第一魔头,梅雪衣麾下自然是有一方势力的,只不过,天魔宫里面大大小小的魔修各自都怀着鬼胎,有几个护法对她的杀心甚至比那些正道秃驴还要炽盛。 说起来,从前她身边最可靠的,正是傀儡。 她有三只傀儡,其中有两只本是身负血海深仇的仙门子弟,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她。为了复仇,他们甘愿抛弃血rou之躯,忍过魔血销魂蚀骨之痛,只留一缕执念,成就傀儡魔身。她给它们取名‘黑’和‘白’。 报了血仇之后,它们就一直跟随在她的身边,陪她出生入死,最终在与守界人的战斗中双双自爆,灰飞烟灭。 在黑与白之前,她的身边已有一只傀儡。奇的是,第一只傀儡她竟想不起源由了,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身边就多了它,那些久远模糊的记忆里面,总有它忠实的身影。 它叫‘竹’,外表温雅,是一只非常在意风度的傀儡。在攻破西洲的镇洲古境时,它替她挡下了万刃诛魔阵,死得毫无风度。 如今想起来,梅雪衣仍觉得遗憾。 仙域那些老贼看不惯她,又打不过她,便爱拿这三只傀儡来编排,造了许多二对一、三对一的艳情话本,流传四大洲。 其实那个时候她的身体随时都在破碎重组,根本不可能找什么男人。再说,傀儡又不是男人,它们只是人形的兵器而已,根本就不具备男人的功能。 当初看着那些话本,她心中想的,是……是谁? 念头刚一动,心底忽然空荡荡地疼了一下,难以言表的绝望和失落捏住了她的心,令她一时喘不上气。从死而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总是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捂住心口的霎那,脑海里忽然冒出一道身影。 昏君。 梅雪衣攥着衣襟,目光僵滞。 她……她就只有过这么一个男人! 所以,接触到与男女情爱相关的东西,自然就会想起他。 这还了得?! 伴着外头的喊杀声,梅雪衣惊恐而严肃地想:‘得赶紧再多试几个!’ 凤辇忽然重重晃了一下,有人跳了上来。 她定了定神,抬头望去。 一道青色的身影用力拨开了金色的重纱帐幔,闪身进来。 他的手中握着染血的剑,疾声唤她:“雪衣meimei!” 外头的光线太过刺眼,他背着光,梅雪衣一时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过在这个时候能顺利冲上她的车,还叫得这么亲热,必定是沈修竹了。 层叠的金色帐幔在他身后合拢。 光线收束,身形相貌清晰浮现。看清他长相的一瞬间,梅雪衣只觉一道惊雷穿透凤辇,落在了头顶上。 此人生了一张清隽秀雅的脸,略长的凤眼中藏着层层血丝,长眉入鬓,气质温雅,长衫却染着血。 她怔忡地看着他。 这不是她的傀儡‘竹’吗? 第一只跟在她身边的傀儡,最臭美的那一只,死于西洲古境,万刃诛魔阵。死得特别难看,毫无风度。 “……竹?”梅雪衣愕然呢喃。 沈修竹急急上前:“雪衣meimei,没事吧?快,跟我走!” 她有些恍惚:“你说话的样子,真奇怪。” 傀儡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也没有表情,它们只会忠实地陪伴在主人身边,执行她的命令。至于竹是怎么表现出爱风度的臭美脾气,那就有很多个小故事了。 它跟了她太久太久,即便她心志坚韧,此刻也不禁有些失神。 沈修竹只以为她吓傻了,虽然心中焦急,却还是先把剑收入鞘中,然后慢慢蹲在她的面前。 “雪衣meimei,是我,我是修竹哥哥啊,我来救你了。” 梅雪衣盯着他的脸,仍有些难以回神。 三只傀儡效忠了一辈子,最后俱是为她而死。 它们是她唯一能放下心防的对象。 眼前这个沈修竹……怎么和她的傀儡一模一样? 相貌、身形、瞳色、气质,就连发线的弧度都一样。 “你右边锁骨下方,可有一粒红痣?”她问。 沈修竹白净的双耳‘刷’一下就红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 是她的傀儡,没错! 梅雪衣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激动,也有些茫然。她的心神震荡得厉害,错乱繁杂的念头纠结在脑海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傀儡竟然变成了大活人出现在面前。 还是很要命的沈修竹。 她逼着自己冷静清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