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双骄
她放眼望去,那一众少年学子一个个目光殷切地望着她,像在看天上月,有羨慕妒嫉,有敬畏卑微,还有一种好似她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他们就如此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中都含着渴望和期盼。 在他们眼中,上虞祝家九公子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优秀卓越得叫人行容自愧!好比是天之骄子,他们与她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只能在地上苦苦求着她的青睐。 “公子,您的书!”青衣对这般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捧着书递予了自家公子,冷淡地看了一眼场下的众学子,感觉有些勉强。 尼山书院中,只准许带一个书童,所以那些护送并带行李的仆从,昨日早被公子打发回去了。 此番到书院,公子自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而做大事少不了人手,今日过来献媚的众学子便是公子以后要收做的人手,也是班底。 但她总觉得这些大少爷用起很勉强,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些人就算是再贫穷,也是没有做过苦活的士族娇公子,没有受过苦,受过累,如何能替公子办成大事? 祝英怜的心里也明白,但书院中除了他们便无可用者,不过在书院中她用不着什么累活苦活,这些公子哥便足够用了。 她一句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用不了的人,只有你用不好的人。 虽说这些公子哥本身是娇生惯养,但同样大多有家世有背景,有常人没有特权和财富,还粗通拳脚。他们大多被做家中继承人培养,会些计谋手段,不然也有一技之长。 士族公子是受不了苦,可同样他们的家世提供了学习的机会,使得人才往往出于士族,而寒门难出贵子。 不要说梁山伯,连梁山伯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寒门,他只是落魄到只能和庶族比的士族,也算半个士族。这个时代虽有四大书院,却无一不只收士族。 她看着紧张的刘亦东,无奈一笑,持书掠过了一众学子身边,而祝英台也亦是目不斜视地走过。 刘亦东心里一慌,看来失败了…… “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她低吟了一声,驻立于原地,淡淡开口,“跟上来吧!” 刘亦东的长处便是眼界高远,他或许看不到什么细节小处,甚至少有读书,乃至有些迟钝,但却有点大智若愚。 他是没听懂前一句话,但他明白祝英怜接受了他们。他也明白应该用行动来证明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他欢喜地跟上去,“走!” 而听懂了的赵德正心中警钟一响,忙鞠躬行礼,“英连兄!我等明白了!” “哦,那就跟上来吧!”她不予否认,持书而过。一众人闻言也忙跟了上去,去食堂用早膳! ――食堂 “英连兄的学识果非我等可比!不知‘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一句何解?请英连兄指教!” “英连兄,食堂已到!” “英连兄!小十弟,请!” 一众学子浩浩荡荡地款款而来,围着一位风雅谦逊的少年郎,既是高声阔谈,又是热于奉承。 而那位少年郎也是不厌其烦,平易近人,且连连回话。 这么热闹的一众人自是吸引了早就到了的梁山伯和荀巨伯的注意。 “英台!早!”梁山伯看见祝英台眼睛一亮,忙上前问好,“不知你昨夜睡得可好?可否适应?” “山伯挂心了!英台有九哥照应!一夜好梦!不知山伯睡得如何?”祝英台听着这话心里暖暖的,不由勾唇一笑,看呆了梁山伯,叫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英连!过来这边坐!还有山伯你就别和英台站那说了!英台可是英连的亲弟弟!他怎会不好好照顾!”荀巨伯爽快地向祝英怜招了招手,一边吐糟了梁祝这‘兄弟情深’的表现,叫梁山伯好不尴尬。 见状,祝英怜一边扯回祝英台去打饭,一边回应了荀巨伯一声。 一众学子也跟着一同打了饭,见祝家兄弟个个都向食堂做饭分饭的苏大娘和苏安问了好,一个个也成了正人君子问好,叫苏家母子受宠若惊。 然后一个个围着祝英怜等人坐下。 “文才兄!这里还真破!” “文才兄!里面请,小心别脏了您的鞋!” “文才兄……” 又是一众浩浩荡荡的学子,不同的是一个个皆是卑躬奴颜,奉承嘴脸,没一个敢向方才那帮学子一般向那位中心点的少年请教谈话。 而那位少年面容冷峻漠然,气质桀骜不驯,有点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姿态,气势更是阴煞凌厉,叫人心生畏惧。 他不屑理会众人,径直走过领了饭食,目光扫过众人,不咸不淡地坐到了祝英怜对面的桌子,并不立即食用,反而望向了对面。 祝英怜对上他的目光,两位少年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早啊!马兄!”少年轻笑着,颔首。 而另一位少年冷淡地偏过头,反而向着另一人开了口,“王蓝田!你给我滚过来!” 正在呵斥苏安的王蓝田回过头来,忙堆着笑,谄媚开口,“文才兄……” 马文才冷冷勾起唇角,语气很轻,似恶魔呢喃一般开口,“你吵到我了!” 祝英怜也不尴尬,偏过头,接着和一众学子聊天。 将她反应收入了眼底,马文才也不理一边惶恐赔罪的王蓝田,反而眼眸一暗,细细思索。 上虞祝英连,祝九公子,你说说,你倒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也已。”陈夫子立在堂前似模似样地读这圣人文章,台下的学子也一个个应声念了起来。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也已。” “不知此句何解?”陈夫子摸了摸胡须,当即便有五人的手举起。 正是马文才,祝英怜,梁山伯,祝英台,荀巨伯这五人,这一节课下来几乎成了他们五人的独秀,一个个观点独特有理,叫人无以反驳,偶尔出了他们不愿答的,才会让别人插手。 陈夫子一一点了五人一同作答,一个个观点心思之奇巧,叫他连连惊叹。 很难想象,这课前是一片风平浪静,大多同房者同桌,也未翻起什么大波浪,只是原本和祝英怜同桌的祝英台看见坐在背后的王蓝田与马文才,未等祝英怜反应便与荀巨伯换了座位,和梁山伯同桌去了。 祝英怜刚要去叫她回来坐,陈夫子便正巧进来了,看来梁祝三年同桌是改不了了! 马文才和王蓝田坐在她们两个后很正常,束修交的最多的便是他们四个再加一个刘亦东,自是坐在最好的位置。而刘亦东虽说没往中心坐了,还和秦京生同桌,但陈夫子也深谙其中座位之理,他位置也是不错的。 说到秦京生,便不得不说到马文才,说到马文才便不得不说说尼山现在渐渐出来的形势。 虽说模糊,时日不长,但也能看些名堂。书院现在的金字塔顶尖位置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太守之子,初到书院便箭吓王蓝田,替众交束修的马文才。他性子喜怒无常,狠厉阴煞,高傲狂妄到有些目中无人。家世不凡,且武艺卓越,文采斐然。他是一座压在众学子身上的大山,学子们对他又畏惧又崇敬,不敢招惹,只是奉承。 另一个则是上虞祝家九公子,初到书院便做出武抗马文才,发冠之言恐众人之举的祝英连。他性子温和谦逊,平易近人,矜贵有礼,同样难以捉磨,不知深浅。同样家世不凡,文武双全。学子们对他却是乐于交往,乐于请教,态度友好却隐藏敬畏。 而这两位老大刚见面便有水火不相容,针尖对麦芒的情况。 手下的人,比如王蓝田与刘亦东更是从小到大变不了的死敌。 秦京生从开学那日一直奉承马文才,他又讨好了王蓝田,算是马文才那的三号人物,却也是和祝英怜那的三号人物赵德正早起了冲突! 这么多有仇的冤家聚在一起,而且一个个都不是好惹好说话的主,怎么会不出事呢? “子曰……”陈夫子在堂上子曰个不停,同马文才的勤于学习不同,王蓝田在台下时不时头向下磕一下,拼命地睁开眼睛,就怕碰到边上的马文才,又被他教训一通。 王蓝田是和马文才同房的,昨天晚上马文才一个人霸占床,一脚踹,赶他去睡了长椅。长椅那又窄又硬,他娇生惯养自是一晚上没睡好,偏偏同房马文才还起这么早去练武! 真是的!要是他有马文才这武艺,天天睡大觉还来不及,真搞不懂马文才! 终于,在陈夫子念到“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时,“嗵”地一声轻响,王蓝田的脑袋就磕到桌面上,随后轻微的呼噜声便传来。 其实王蓝田自己想多了,马文才根本不会管他上课睡不睡觉,这种事在他眼中与他毫无关联。你爱睡就睡,不要惹到他就行。 不过,马文才不管,可有些人绝对会管。 “夫子!王蓝田竟在您课上睡觉,如此过分,有辱斯文,绝对是看不起夫子您啊!”这种‘子乎所以’的课,刘亦东也是听不下去的,他东看西瞧,便抓到了老冤家王蓝田的把柄,得意地站起来,进了谗言。 其实陈夫子早就看到了王蓝田的情况,但是顾忌到王蓝田的家世,便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得了。 可被刘亦东这么一说出来,他就不得不管,不然他夫子威严但扫落于地了。心中对刘亦东也不满了几分。 王蓝用上课睡觉,这件事儿就是个烫手山芋,他管了就是得罪王蓝田这个大家公子,显然是吃亏买卖。他本不想管的,也本可以不管的,可事到临头却必须要管。 “王蓝田!你见到周公没!”陈夫子不敢在马文才那方位置放肆,绕了个弯到王蓝田那,愤然将竹简扔到王蓝田眼前,唤道。 平地一声惊雷,王蓝田本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被陈夫子这一动作,当下被吓得“涮”地一声站了起来,摇着头直否认,“没有!没有!” “夫子,王蓝田上课睡觉,显然是嫌夫子你讲得不好,所以不屑听之啊!”赵德正兴灾乐祸地和一边的刘亦东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一边一本正经地落井下石。 赵德正本性就顽劣,是个爱惹事的主,现在他是祝英怜一方的人,对属马文才一方的王蓝田自是要落井下石,丝毫不嫌事大。 “王蓝田!你,你真朽木不可雕也!”陈夫子听到赵德正的言语,现更是火上浇油,虽说他不想惹那些公子哥,但身为尼山夫子他也不怕事。现下,听到王蓝田不屑于他,他还真动了教训了他的意思。 “亦东兄此言差矣,你我坐于蓝田兄前,怎知蓝田兄之状况!”见夫子的样子,秦京生连忙开口维护起了王蓝田。 “哈哈!秦京生你这话才是笑话!‘昔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今日德正将此言奉送于你,望你长长记性!”赵德正翻了个白眼,当下言辞犀利地回道,他被其姐逼着学,在尼山倒也是有不错的水平。 他连站也没站起,便遥遥指着秦京生的鼻尖,开始讥讽,“子非亦东!安知亦东不知蓝田之事?你小小一介贱民,也胆敢和我们说话!闭嘴去!” 秦京生坐在座位上气得脸红脖子粗,可也不敢再插话,的确比起赵德正的家世,他实在惹不起。 刘亦东却也不会放过他,当下悄无声息,却猛地一脚踹在了秦京生身上,刘亦东有些武术底子,这一脚的力度可不轻,直把秦京生踹飞了出去,直个底朝天。 顿时堂上哄笑起来! “秦京生想不到你连坐也坐不好啊!” “贱民果然是贱民啊!” 一声声鄙夷叫秦京生又恨又恼却不敢多言,灰溜溜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夫子!等等!秦京生说得没错!刘亦东坐在我前面,若是认真听讲如何看得见我!而且学生对夫子如此崇敬,怎会上课会周公,刘亦东与我素来有仇,定是他污蔑于学生!夫子要替学生作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