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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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正义 放学后教书法的吕夫子将苏木留下来。 官学有专门供夫子休息的地方,阁楼未署名,学生们习惯于称之为夫子阁。虽说官学占地广,且有不少贵族资助,但再奢华,夫子们亦是二人占一间屋子。但女夫子不同,可一人一房。 北豊虽说可容女子为官或是做夫子,可在其选拔与录用上条件却比男子苛刻百倍,这便导致官学的女夫子极少,吕夫子便是其中之一。 相较起夫子,苏木倒是更愿意叫她师母,毕竟吕夫子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她的书法老师秦故的妻子,准确些说应是前妻。 吕夫子是极其要强的女子,秦故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大男子主义,二人矛盾渐深,商量之后干脆和离。 不过二人虽是和离,关系倒是一直不错,吕夫子的房里至今还挂着一幅秦故的字。 “幼学需要一本基础字帖,我思来想去,你的字最适合,你可有兴趣同我一道做这本字帖?”吕夫子问道。 幼学是近两年才设立的启蒙学堂,源于叨叨出生后,永昭帝与贵妃初次为人父母,对叨叨教育的担心。 然这毕竟只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到如今还只是在上饶的达官贵族之中试行。而吕夫子便是此举的牵头者。 “我?我心浮气躁,恐怕不合适吧。”苏木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字能养性,这话在苏木身上却无法体现。见字只当这是一位沉稳内敛的姑娘,见了苏木才知道,本人是一个浮躁活泼的小霸王。秦故教了苏木十余年书法,至今也仍未能将她的性子磨静。 吕夫子抿着唇笑道:“你很合适,从字到你本身,都很合适。” 苏木拿着字帖离开吕夫子屋内,吕夫子给了她三日时间考虑。 官学内已无人,苏木穿过影壁,隐隐约约听见有吵闹声。她心下好奇,循声找过去,却见两三个锦衣少年将另外一个黄衣少年围在小弄里。 为首的少年一手抓住黄衣少年的衣领,将其摁在墙上,语气极其恶劣,“让你送一封信也磨磨唧唧,你jiejie若是跟了我,你不是也能鸡犬升天?” 苏木认得为首的少年,刘义,户部侍郎的儿子,亦是她的同窗。官学的学子并非各个都想着认真读书,如同刘义,便时常聚集一帮狗腿子四处扬威耀武欺负人。 脚边有一颗小石子,苏木低头踩了踩,将石子踢过去。石子碰在红砖墙上,声音在安静的小弄里颇引人注意。 小弄中的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向苏木。 苏木手里拿着字帖,环臂靠在墙边,歪着脑袋同刘义笑,“又在仗势欺人呢?” 刘义在官学扬威耀武横行霸道,若说有谁他不敢惹,恐怕只有苏木。皇帝的堂妹,报复心又强,且报复手段也极其恶劣,看着每天同人露出一副笑脸,活泼又可爱,内里却是蔫儿坏。 “你少管闲事。”刘义皱着眉赶她走。 苏木拿着字帖扇风,脚下不动,“这小弄谁都能来,也没写谁的名姓,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她虽然说是不插手,但这个态度却摆明是要多管闲事。刘义惹不起她,冷哼一声松开黄衣少年的衣领带着人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对黄衣少年放狠话,“下次再收拾你!” 等人离开,苏木才走到黄衣少年面前,看清楚少年的脸。很白嫩的少年,穿着鹅黄色的衣服却半点不显黑,一双眼睛黑亮,生的极其标致。脸上的几处伤看着还新,应该是刘义下的手。 看打扮,家里大概有点小钱,但比上刘义这般的背景却有些瞧不上眼。 苏木低下头与他对视,却没有要拉他起来的打算,“你没事吧?” “我没事。”少年倔强地别过脑袋不看苏木,声音还有些稚嫩清亮。 天边火烧云一团一团黏连在一起,反而看着薄了许多,平铺在天边,宛若织锦。 苏木望了望天,也不去看他,“没事就赶紧回家吧,天色不早了。” 说完自己先转身离开。 小弄里的少年看着苏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也抬头望了会儿天,才扶着墙站起来。 苏木走回西街,临到靖远侯府门前恰好碰见沈行在的马车。沈行在应是刚打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金蟒银线玄色官服。 苏木不愿意撞上他,站在原地低着脑袋准备等他入府后再过去。 只可惜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锦瑶郡主。”沈行在下了马车,眼尾上挑看着站在石狮子旁边企图将自己藏起来的苏木。 苏木只能微笑着走上去,“小侯爷真巧啊,刚从外面回来?” “刚从宫里回来。” “我也该回去了。”苏木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就要走。 “郡主且慢,”沈行在忽然叫住她,“关于郡主的算术课业,本侯有些方面想与郡主说一说。” 算术小测能过关对苏木而言很重要,若是沈行在真的能指导她一点东西,她自然乐意。见沈行在与她商量的神色不似作假,她犹豫之后还是点头。 这还是苏木头一次自靖远侯府的大门进去。正门进去是一座一字型影壁,雕松刻柏,二人穿过仪门又到了上次沈行在见客的亭子。 “将郡主的算术课业拿来。”沈行在侧头吩咐郭宫。 沈行在有一把专门的椅子摆在亭子当中,同一般的石凳不同,是一把极其古朴的红木圈椅,上面并无花纹。沈行在往椅子里一靠,像个浪荡闲散的纨绔公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漫不经心。 苏木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双手搭着石桌边,“我的课业怎么了?错了很多吗?” “本侯公务繁忙,学生交上来的课业一概未看,但陛下格外关心郡主的课业,本侯便亲自批阅了一番。”沈行在道。 “你看得懂吗?”苏木好奇。关云南说沈行在没有上过学堂时她将信将疑,是以回去之后特意问过熹王,沈行在还真没有上过学,恐怕能不能看得懂《九章算术》都要两说。 沈行在淡淡对上她好奇又带着一些狡黠的恶意的眼,面不改色,“本侯的确看不懂,原以为是自己才疏学浅,是以又拿过其他学生的课业看了看,才发现本侯只是看不懂郡主的课业。” 苏木鼓了鼓腮帮子,又将气憋回去。 尊师重道,如今沈行在是夫子,她需得尊重他。 郭宫很快便将苏木的课业取了回来。沈行在将纸铺展开摊在桌上,点着其中一题,“这一道鸡兔同笼,郡主为何没有过程,只有答案?” 苏木看着他,“答案不对吗?” “答案自然是对的,可没有过程郡主又是如何得出答案?” 苏木将双手伸到沈行在面前,手腕纤细,手掌小巧,手指白嫩。 沈行在的目光自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微挑了眉状作询问。 “掰手指。”苏木道,理直气壮得让沈行在微微一哂,“郡主果真天赋异禀。” 苏木悻悻收回手。她于算术一项没有天赋,努力过却也见不到进步,遇上简单些的题能掰手指也还好,难一些的题却只能干瞪眼。 “小侯爷将我叫来就是为了挖苦我?” “自然不是,本侯原想着兴许能拯救一下郡主的算术,现在看看,许是本侯无能了。”沈行在修长的指尖指着纸上几处朱红圈出的错误,勾唇。 苏木假意笑了笑,“侯爷无能这我不反驳,我却是还有得救的。” 这人兴许真是姨娘所说的与她八字不合,可苏木分明觉得是沈行在克她才对。 粉色罗裙的侍女送来两盏茶与一碟点心,苏木瞬时被精致的点心吸引了目光。 沈行在在她对面轻笑了一声,“本侯自上回见郡主在街边小摊吃包子,便一直想着该让郡主见见本侯府里厨子的手艺,也好叫郡主莫要总以为这世上没什么好吃东西。” 苏木皱眉,“沈行在,那是人家夫妻谋生的手艺,做出来的吃食亦不止我一人赞不绝口,你也不必如此贬低。” “那这银丝卷想是入不得郡主眼了,还是本侯独自用罢了。”沈行在噙笑。 苏木将目光自银丝卷上收回来。沈行在如此态度,不吃就不吃,谁还稀罕他一碟点心了。 她司徒苏木,铁骨铮铮! 好在沈行在也未再与她争口舌之胜,接着指着课业上好几处错误同她讲明白。 苏木原先有些抵触,她好歹还上过学堂,沈行在一月学堂都未上过,她并不认为他能教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沈行在同她讲了几题,通俗易懂,倒真让她越听越有豁然开朗之势,只是每每心存感激想给他一个笑脸,嘴角还来不及往上扬,沈行在便会有一句“本侯实在费解,出这样的题目未免太看不起官学的学生”等着她。 他配得上她的感激吗?他不配! 苏木愤愤咬了一口银丝卷,柔和香甜,软绵油润,似乎确实很好吃。她又拿了一块。 沈行在同苏木讲完所有的题,余光落在空了近一半的碟子上,收回眼。 “郡主今日何故这么迟才下学?” “吕夫子寻我有事,半道上又路见不平了一番,这才耽搁了时间。”苏木平日不大爱将自己做的好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可遇见沈行在,便总觉得她正义一些就能压过沈行在一头。 “郡主路见不平?”沈行在略有怀疑地打量苏木的小身板。 苏木不服气,将背挺得直了些,“我今日遇见刘义欺负一个漂亮的小少年,若非我及时喝止他们,那个小少年免不了要挨一顿打。” “刘义?”沈行在眸子微眯,并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小侯爷兴许不认得他,但想必应该认得他父亲户部侍郎刘大人。”苏木顿了顿,又一脸怀疑地看着沈行在,“你莫不是连户部侍郎也不认得吧?”这般心高气傲,苏木甚至觉得他连侍郎这样的官阶都未必会放在眼里。 沈行在轻笑一声,“据郡主描述,这刘义是个恶霸?” “自然,他总仗着他爹在官学之中为非作歹,欺负同窗,劣迹斑斑。” “但郡主却能轻松喝止他,想来郡主应比他还厉害些。”沈行在慢悠悠道。 “……” 苏木深吸一口气,将火气憋着,挤出一个笑,“若论厉害,我与小侯爷比还是小巫见大巫,小侯爷简直是让我望而却步,难望项背。” 沈行在见她这副模样,笑意愈深,虚指了指她搁在一旁的字帖,“郡主这字帖可是要用于幼学?” 话题转的猝不及防,苏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点头,“是。” “吕夫子想让郡主打个样?” “你又想说什么?”她已经准备好再被他嘲讽。 “本侯觉得很适合。” 依沈行在总要嘲讽自己两句的性格来看,苏木对他这话难免抱有戒心,“你什么意思?” “郡主赤子之心,应是孩子学习的榜样。” “沈行在,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沈行在虚握着拳掩住嘴角笑意,“本侯真心实意。” 第11章 玉坠 苏木最后还是答应了吕夫子的请求,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听了沈行在的话,若真要认真追究起原因,可能是因为顶了这么久的恶名,偶尔也想体会一下光明正大做一点好事的感觉。 两日后苏木去宫里取玉坠,带着大姨娘给叨叨准备的点心出门,恰好看见沈行在招摇的马车停在侯府前。 有了前车之鉴,苏木以最快的速度钻进马车,不欲和沈行在再有任何交流的机会。和沈行在说话不单单是浪费口舌,那简直就是浪费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