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凤栖青雀台[重生]在线阅读 - 第52节

第52节

    “这什么大夫,他这样胡言乱语,我可去京兆府告他!”但余明珠眼神中的恐慌却掩不住,正是因为在蜀南有一位当地知名的老大夫说过类似的话,她才更加明白,这可能是真的!

    “你只要安心养病,自然会慢慢好起来。”余氏与她有多年隔阂,但看她疯魔的样子,还是全了面上的面子,随口几句。

    可不想这几句仿佛火上浇油。

    “好什么,我怎可能好!你别猫哭耗子了!你什么都有,生来就是嫡女,又是京城双姝之一,便是李昶曾经那样风流又不学无术,都愿意为了你改头换面……成了如今的三品大员,你懂什么,你永远都不会懂!”病情的打击,令她口不择言。

    余氏没有听对方抱怨的兴趣,起身准备离开:“我出去看看你的药。”

    却不想余明珠哭得撕心裂肺,余氏头疼的想到待会自己父亲还要来看余明珠,若是碰到她又是有理说不清,一个孝道就能将她压得死死的。

    余明珠泪流满面:“余清浅,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吧!”

    余氏冷淡的说:“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余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知我当年生映月时,难产了三天三夜,养了多年未见好,气亏不愈,与映月总是亲近不起来,看了无数大夫也不见好,后几年心疾加重,又不巧怀了正阳与星堂,在生他们的时候,身体亏损过重,本就时日无多,真要说命不久矣,指不定是我俩谁先去。”

    一胎往往都是九死一生,何况是两胎,加上余清浅的身子本就虚弱,能撑下去靠得是毅力和念想。

    余清浅心中有一份念想,经久淤积,成了心疾,日渐加重,无药可医。

    余清浅眼中的凄色,是余明珠平生仅见。

    她从没见余清浅露出那脆弱的一面,连泪都忘了落。

    余氏不想理会她,去看了药后,吩咐好丫鬟,就打算离开梁府。

    要出府门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仿若幽鬼般的余明珠,她头发披散着,未梳髻,衣物单薄,神情狰狞又苍白,配上脸上那些疤痕,显得有些可怖。

    余氏也被她这疯魔的模样唬到,若不是知道原因,她都快认不出这个庶妹了。正要让她回去休息,没开口就被余明珠下面的话夺去了呼吸。

    余明珠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中,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

    “你再不去找,你女儿就没了。”

    .

    云栖被蒙住了眼,昏昏沉沉的,思绪也是断断续续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周围安静的没有声音,连人声都像消失了。

    她好像睡在一硬板上,漏风的屋子吹入冬日呼啸的冷风,身上没有任何御寒物,冷的她觉得快冻僵了。

    她应该是被喂了药,全身提不起力气,隐约能闻到一股腐败和潮湿的味道,这里应该离她失去踪影的地方很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有脚步声走来,脚步微沉,每一个步子都很均匀,是个练家子。

    来人拉开了她的眼罩。

    她一时间无法适应光线,难受地眨着眼,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看到下颔的胡渣。

    喉咙很干,火烧火燎的疼。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想看这是哪里,她隐隐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可能是在郊外,又或者山里……

    来人捏住她的下巴,给她看了一张线条简单的人物画像,上面是一个与她五官有些相似的人,庆朝的简画法,往往能增加搜捕罪犯难度。这里也是一样,除非技艺高超的画师,不然是无法完全将人脸的特征画下来的。

    “是你吗,叫云栖是吧。”

    云栖仔细看了一遍,那人确定云栖看清楚了,又立刻收回了图。

    云栖见对方杀气不明显,但血腥味重,腰间还插着一把锋利的刀,一眼便能感觉出是江湖上舔血的人。

    这类人,杀人不过点头功夫,后头就是要抓捕都非常难。

    她眼珠微微一转。

    气若游丝道:“你们找错人了……我叫蒟蒻。”

    第041章

    “你再不去找, 你女儿就没了。”

    说完这句,余明珠就后悔了, 她这样置自己于何地,置梁家于何地?

    她是不是失心疯了,余氏这些年过的越惨,越可能对她痛恨,想想余氏越来越严重的心疾, 她亦是听田姨娘提过,没想到根结在这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作为造成的后果。

    可也不等余明珠再悔不当初, 这话说出了口, 余氏也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这段日子,余氏一直在等云家的人过来,只是荆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要过来至少需要四个月甚至半年。

    也是提到女儿这个词太过敏感,她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 目光落在余明珠身上。

    看余氏的神情, 余明珠知事成定局。

    既然无法挽回,就要立刻寻求原谅,越可怜越好, 这是田姨娘从小教她的,余明珠也是豁的出去,干净利落地跪了下来。

    她知余氏这人心肠软,说白了就是好欺负, 她只希望这次她能继续看在同是余家人的份上,能放过自己。

    所以这次跪,余明珠是带着真心实意的恳求。

    “说、清、楚!我女儿是何人,你又做了什么!”

    “jiejie,求你原谅我!我知我罪无可恕,但我并非有意,我只是太……羡慕你,一念之差,才……”

    “说!”余氏根本不想废话。

    ……

    过了两刻钟,余明珠已经将前后起因都说了清楚,包括当时所有经手的人,如何将云栖换出去,又将李映月换过来,怎么瞒天过海十一年,一一道来。

    说完后,余氏始终没有说话,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浓厚的乌云笼罩在京城之上,一会功夫,豆大的雨滴打在她们身上,余氏恍若未觉。

    就在余明珠以为有希望时,余氏低着头,所有神情都看不清。

    她缓缓蹲了下来,余明珠可怜的表情还没摆好,一双手倏然抓住余明珠的脖子。

    余明珠本就身体虚弱,被怒极的余氏抓住后,直接摁倒地上。

    余氏整张脸上雨水横流,很快打湿了她全身,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

    她全然没了平日端庄模样,至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锦瑟几人从未见过夫人像疯子一样,夫人是被刺激太过了。

    她扑在余明珠身上,狠狠掐着她,余明珠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余明珠死死抓着余氏的手,却丝毫未动,余氏恨急了。

    “你还是人吗,我就问你还是不是人!?”余氏的声音尖利,凄厉的仿佛杜鹃喋血,“你要我死可以,你为什么要害她?你知道云栖那十一年过的什么日子,她刚来李府的时候全身只剩一副骨架子!一场发热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要她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还想我原谅你,你配吗?”

    “余明珠,你该下地狱!”

    余氏眼中充血,全是崩溃。

    十一年骨rou分离,相逢却不相识,云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挣来的,她不敢逾矩,不敢恃宠而骄。

    她活得那么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仿佛在为生存做着努力。

    余氏心痛地快要呼吸不过来,李映月能够享受到一切,她的女儿却差点死了好几次。

    旁人这才反应过来,想来拉住陷入疯魔的余氏,余氏几乎是吼出来的:“谁敢过来,就是与李家作对!”

    她平时不会随意用李昶权势,但现在她已经没有理智了。

    直到,余氏胸口气血一滞,怒极攻心,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来,她晕倒前,说着:“找她,赶紧找到她!”

    “夫人!”

    磅礴大雨中,雷电交加,像是带着疾驰擂鼓声的号角。

    .

    几个时辰前。

    云栖说出自己是蒟蒻,急中生智借了对方名号,这群人也不可能去李府找人。

    她惨白着脸,泪水涟涟,却始终不掉下来,在眼眶里打转,单是看着就让人怜惜。

    这姑娘真是弱小,又无助,看那瑟瑟发抖,还不停想往后缩的模样,一看就是惊魂未定。

    大汉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对云栖于心不忍,实在是她的样子太柔弱了。

    若不是这次给的赏钱实在多,他们是真不想干这伤天害理的事。

    在被问到是否是云栖时,大汉注意到云栖的眼神透着惊讶,随即又否认。

    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很难装出来,还是这种享受着豪门大院的丫鬟,个个只想讨好主家,哪能有这反应,所以大汉基本确定云栖没有撒谎。

    大汉看似粗狂,却是个有脑子的人,不然也不会做这等刀口上游走的活,还好好的活到现在。

    大汉又问向后头一个独眼男人,两人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

    独眼男人神情冰冷,努努嘴,示意后方一瘦高肤黑的老婶子给云栖查看,老婶子卷起云栖的袖子,云栖全身无力,心却狠狠跳了一下,只能任由她捞起自己的手臂查看。

    他们接活的时候,对方不但给了一幅肖像画,还说云栖身上有一个属于她的特征,她右手手臂内侧,有一胭脂色,如同月牙一般的胎记。

    但现在整个手臂很是干净,没有什么胎记。

    他们不知道云栖口中的蒟蒻是谁,但也能确定他们的确抓错了人!

    这乌龙搞得,里外不是人,别说赏钱了,现在还可能暴露。

    大汉怒极,直接提着几个逮人的手下出去。他们出了这间破败的屋子,云栖观察周围,这是一间被废弃的道观,四处漏风,头顶上的瓦片都空了大块,能看到上方的阴沉天气,应该快要下雨了。

    这样的地方,别人真的能找到自己吗。

    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她出门时就与孔mama和司棋说过,会逛的久一些。

    他们会上报吗,李家会在意一个丫鬟的存在吗?

    问题很多,云栖却知道,真遇到困难,与其想着依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她一直知道,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她。

    云栖不想这么快绝望,至少第一关算是过了,知道抓错人了他们可能暂时不会动她,但也难保他们不会在后来杀人灭口,她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她看向右手臂的地方,那是余明珠在她出生时刺的鯨,只是今日去了两间胭脂铺,为了试珠粉就在那印迹上试了试,与肤色相近,后来也没擦去,没想到这会儿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