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当慕容充一个安神觉醒来时,发现刺史府前所未有的安静,他出门查看,差点吓得尿流。 一院子的人,趴栏杆的,直接坐地上背靠背的,趴在假山石台边的,若非有呼噜声此起彼伏,还以为看到一院子尸体。 卫元洲和郑煜澄踩着熹光回府,慕容充冲到前厅:“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都查清了吗?” 二人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完全无视中间的慕容充,径自走向后院。 慕容充瞬间羞恼,“你们……” “郡王爷。”久安垂手而立,目光微垂,恭敬道:“昨日城外刺杀郡王的此刻皆已擒拿,大人命小人请教郡王,不知郡王曾经得罪过什么人,竟惹得对方在此痛下杀手,险伤城中百姓。此次参与百姓不下千人,受伤者达七成,所幸有怀章王与大人连夜带人抚慰流民与受伤百姓,只等刺杀一事有个交代,便可彻底揭过。” 久安微微抬眸,含笑道:“小人具已交代完毕,若郡王爷都明白了,不妨想想到底是哪个仇家对您动了手。小人告辞。 ” 等到久安走远之后,慕容充越想越不对劲,最后一拍脑袋,终于想明白了——不对啊,合着乱子都是因他而起,事情都由他们摆平,这个功劳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还要闭门思过想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被人追杀? 狗屁啊!谁说这些人是他的仇家,是来追杀他的? 这个锅他可不能背啊! …… 卫元洲发现郑煜澄没回自己的院子,一并来了东院,不由投去一个眼神,淡声道:“郑大人不回去歇一歇吗?” 郑煜澄站定,目不斜视:“来看看芸菡。” 放在往常,没有人会质疑郑煜澄这句话的真心程度,哪怕现在,卫元洲也毫不怀疑他确有关心meimei的心意。 只不过…… 看着郑煜澄负手而立,硬凹出一股正人君子的姿态,卫元洲觉得,这话不能全信。 他又不是没来看过芸菡,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表情? 卫元洲微微眯眼,想起了昨日那位飞身救人的女英雄,唇角微挑。 啧,男人啊。 …… 两个男人一并入院,结果发现院里根本没有人,连伺候的真儿和善儿都不在,两人蹙眉找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人。 其他人为了方便直接睡在外面,她们二人则是屈腿靠墙坐在一起,蜷在同一张披风里,大大的兜帽同时兜住两颗小脑袋,素白的披风将两人裹得紧紧地,活像一尊长了两颗脑袋的胖雪人,又像一颗双生冬菇。 两张小脸,一张白净粉润,一张脏兮兮,许是因为头靠在一起,白净的那个,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了些许脏污。 郑煜澄的目光略过郑芸菡,落在温幼蓉身上时,心头一怔。 她在睡觉。 这种地方都睡得香甜宁静。 晨曦自厨房大门蔓延进来,将两个男人的身影拉的老长,投映在雪人小冬菇上身上,宛若一副静谧美好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卫元洲身影先动,脚步无声的走到郑芸菡面前,屈膝蹲下,指尖轻轻描摹着少女的脸庞,怕惊扰到她,始终不敢触碰到。 郑煜澄目光一动,终于找回了短暂迷失的兄长身份,不满的看着卫元洲的举动:“王爷?” 卫元洲抿唇低笑,从容的解开裹在两人身上的披风,将温幼蓉扒拉开,打横将郑芸菡抱起来。 郑煜澄在卫元洲扒开温幼蓉时,眉头已然皱起,见到他抱起meimei,差点动手打人。 睡梦里的人被翻动,不舒服的扭动,在卫元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卫元洲对郑煜澄微微一笑,正经道:“郑姑娘应是累着了,郑大人也希望她回去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不是?” 他扫过郑煜澄被吊起的左手臂,遗憾道:“于情于理,郑大人这个兄长亲自送更合适,可你不是受伤了吗?这点事本王还是可 以代劳的。” 说完,他冲郑煜澄点头致意,大大方方的将人抱走。 郑煜澄顿在原地,本想反驳,却因另外一个还在睡,硬生生忍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歪倒在一边睡得香甜的人,又看看自己吊起的左手臂,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久安匆匆赶来,带着睡眼惺忪的真儿和善儿,将人交给她们。 真儿和善儿见温姑娘独自睡在这里,赶紧将她叫起来回房。 温幼蓉如今的睡眠已经十分规律安稳,昨夜她本想等郑芸菡一起回院子,没想到她一忙就忙到后半夜,先是做饭,然后是配药备药,等大致忙完时,很多人直接合衣找个避风处睡了,她们二人稍微讲究些,就在厨房里窝着对付了一夜。 睁眼见身边空了,温幼蓉拧眉:“她呢?” 如今她是二公子的救命恩人,两个婢女十分恭敬。 真儿:“姑娘被王爷带回院子了。” 温幼蓉小脸一垮,作势要起,两个婢女忙不迭搀扶她。 善儿小声道:“姑娘昨日挨了粽山那一下,应当在房里好好休息的,还是请个大夫吧。” 其实昨日就该请的,可她不要,让大夫们都去郑芸菡那里听她指挥,后来干脆直接跑去院子里,坐在一边看他们忙,山部那些人一个都管不了她,只能任由她开心。 …… 郑芸菡一觉睡到未时末,是活生生饿醒的。 一睁眼看见一颗搁在床沿上的脑袋,她吓得尖叫跳起,睡意全无。 外面很快传来卫元洲的声音:“怎么了?” 郑芸菡惊魂未定的站在床上,一手捂着心口,低头看盘坐在床头,双手交叠垫着脑袋搁在床边,正歪头看她的阿呦,一时都没留意外面是谁在问话,颤声道:“无、无事……做噩梦而已。” 男人的身影在窗上定了片刻,说了句“好好休息,有事唤我”便离开了。 受惊的人毫无察觉,温幼蓉倒是转过头,看着男人渐渐离开的身影,眼睛一眯。 不对劲哦。 两人醒来,真儿和善儿便去准备热水给她们沐浴。 两位姑娘都该好好洗洗了。 澡房里,郑芸菡刚剥去外衫,见到站在另一边剥衣裳的温幼蓉,警惕的捂住身子:“你做什么。” 温幼蓉:“洗澡啊。” 郑芸菡十分抗拒:“我、我不习惯跟人一起洗!” 温幼蓉睨她一眼,像是在看傻子,三两下剥完,往屏风后去。 郑芸菡抗拒的追过去,发现屏风后立了两个雕花大木桶,水汽氤氲,澡豆飘香。 她立马跟着钻进另一只。 两人靠着桶壁,双手在热水中搅和一番,抽出时撩起一路水花,一边舒服的叹息一边将双臂搭在木桶边沿。 神同步。 顿了顿,两人相视一笑。 郑芸菡担心她的伤: “被那样砸到,会有内伤吧,可以这样泡吗?” 温幼蓉满不在乎:“更厉害的砸法我也受过,这算什么。” 郑芸菡想到了她之前的经历,本想问一问,又觉过往之事不好轻易追问。 “我这里啊。”她屈起一条手臂,绷起薄薄一层肌rou:“长得是铜骨,流得是铁汁。” 郑芸菡看着她,一天一夜不曾流过的眼泪,这时候流出来了。 温幼蓉愣住:“你哭什么啊。” 这下好了,越发收不住。 “阿呦……”郑芸菡抹着眼泪:“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温幼蓉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静静看着伤心脆弱的少女,暗想,其实我也很谢谢你啊。 崩。一颗澡豆砸在郑芸菡的头上,她哭声顿住,茫然望向温幼蓉。 温幼蓉靠到桶边,双手叠放边沿,笑眯眯的:“再哭,我就让你光着滚出去哦。” 反正有人会想看的。 咕。郑芸菡轻轻吞咽,木着一张哭脸,慢慢的沉到水里…… 温幼蓉一看,顿时乐了,探身去敲她的木桶:“你会水?” 沉到水里的脑袋又慢慢钻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在说:回答你,你就不让我光着出去吗? 温幼蓉又敲一下:“问你呢!” 郑芸菡浮起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嗯,会一些。” 温幼蓉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长安贵女,还学游水?” 想想都不可能。女子落水属大大的失仪,她也曾跟着长安的教养嬷嬷学过,有些女子一生可能连长安都不会出,出门吹吹风都算放纵,更别提游水。 郑芸菡吸吸鼻子,她刚哭过,嗡声道:“我三哥教的。” 温幼蓉更好奇了:“你哥哥还挺多。不对,你三哥是男人,他怎么教你游水?” 郑芸菡仰天长叹,这就说来话长了。 关于三哥教她游水这件事,还要从他目睹陛下刚刚宠幸的美人被人推到水里一尸两命说起。 后宫的争斗,给年纪轻轻就成为太子亲信的三哥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偏偏太子身为东宫之主,又是皇后嫡长子,很多事情即便知情也要当做不知。 后来,三哥趁着一个夏日陪太子去避暑山庄,哄走了年幼无知的她,以惨无人道的过程教会她游水。 想起被一竹竿捅到水里支配得恐惧,郑芸菡觉得这个澡泡的都不香了。 用三哥的原话说,不幸中的大不幸,让她瞧上一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还死活要跟一群女人抢这个男人,以她的慧根,只能是被算计死的那个。 所以学一学必要的保命技巧,很有必要。 郑芸菡言简意赅的说完这段往事,温幼蓉愣了愣,生硬的鼓起掌来:“你三哥,真是个妙人。” 扯得远了,郑芸菡思绪一转想到正事:“对了,你不是去探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