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忽然脱身
酒楼的饭菜不出意料的难吃,连茶叶都透着陈年的苦涩。小辟挑女人却不挑食,他将叫来的插rou面大口吃尽,拿袖子抹抹嘴角。 “走吧,于捕头在外面搜查,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沐扶苍把身子稳稳坐定了:“走去哪里?有于捕头和他手下的差役,加上一股来路不明又无法辨别的妖异之辈,我们不提前计划出路线,在外面乱躲就像是老鼠往猫爪子上撞。” 小辟把玩着粗茶杯,撇嘴一笑:“你要计划啊,我没有,走哪算哪。” 沐扶苍不知道小辟为何突然任性起来,好声好气地和他解释逃亡中计划重要性。 她现在涂了面,将一头柔顺的黑发染做焦黄色,再换上花里胡哨的粗布衣裳,活脱脱一个标致些的小村姑,在佳人如云的京城毫不起眼。小辟明知道在沐扶苍的伪装下是一个活色生香的明艳美人,但他没有分毫的动心。 沐扶苍,实在太像一个男人了,紫山至少还有些娇俏撒娇劲儿,沐扶苍却沉稳冷静得近乎可怕,除了谈到顾行贞外,她的心就好似一块千年寒冰。作为盟友,小辟感谢她才智的同时,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回想起来,与沐扶苍在一起的四天时间,简直是一场荒诞的梦,他本来打算绑架沐扶苍交换紫山,结果被沐扶苍三言两语鼓动,成了盟友和共犯,反而变成两个人一路逃亡。 “我想到个地方,可以去躲一躲。”小辟从椅子上翻身跳起:“走,等什么呢。” 沐扶苍慢悠悠地站起,小声“恩”了一下,跟着小辟来到大街上,朝着不知目的的方向走去。 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挑担的、买菜的、探亲访友的,熙熙攘攘,各自专注着自己的事,没有人留意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对“父女”别怀心思,眼底均隐藏着一抹阴沉。 “哎呦,你怎么走道的!”游手好闲的苟巨正低头认真在地上找钱捡,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个踉跄。 撞到苟巨的姑娘同样后退几步,险险跌倒。她撩撩额头前落下的碎发,不住道歉:“对不住了,是我不小心。” 苟巨瞧对方是个矮他小半头的瘦削女子,登时胆色大壮,不依不饶道:“你脸上那窟窿是瞎的吗?我腰都给你撞散了,以为道歉就行了?” “你撞了人就想走?我……”苟巨张开手要拦住女子,就算讹不出一笔钱,趁机调戏一下,占占便宜也好。他正打着坏主意,不想那女子却撩着头发朝他嫣然而笑,笑容之美好似在喧闹的大街上开出一片花海。 一分媚色可抵三分姿色,何况这少女皮肤虽糙,五官近距离细细看来,精巧端正,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一笑之下,苟巨登时目瞪口呆,浑然忘我。 “做什么。”少女的父亲或是年长的丈夫皱着眉头,将少女拉在自己身后:“散了架自个去城外挖坑埋了,少给老子添堵!” 小辟散出一抹煞气,苟巨瞧少女有男子同行,男子又凶巴巴的,他先虚了,弯着腰瘪着嘴碎步躲在一边。 苟巨脑海里老是回想着少女明丽的笑容,心道:“她怎么就笑了呢,不对着别人,偏偏对着我笑,肯定是看上我了。对,这么宽的大街,她就撞在我怀里,肯定是看上少爷我英俊威武,要勾搭人呢!” 他脚下不由自主跟着少女走去,指望着成全一段好事。 “有人跟着。”沐扶苍被小辟捏住袖子,拉扯着向前走。 小辟阴沉道:“是方才那人。你认识他?” 沐扶苍诧异道:“我怎么会认识他?只是一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罢了。” 小辟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回头冲苟巨警告般狠瞪一眼,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苟巨给小辟吓得一抖,才迟疑地站住了,又看见那少女背着身边的男子,侧过脸儿,同时给了他半个甜笑,瘪下去的胆子马上涨鼓回去,色迷心窍地继续跟踪下去。 沐扶苍转头的瞬间收回笑容,担心而气恼地说道:“你没吓住他,还跟在后面呢。众目睽睽,我们不能贸然动手打架,你先想办法甩掉他。” 小辟从牙缝里憋出话来:“我知道。”他拉住沐扶苍衣袖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几分。 前面是一座小辟熟悉的酒楼,他带着沐扶苍冲进去,几步跨上楼梯,又从二楼另一侧的楼梯迈下去,从酒楼侧门离开。 他这一个急速转头,果然绕开了色迷迷的跟踪者,却也引起了守在酒楼外的一名捕快注意。 捕快接到于捕头的命令,换上便衣在附近巡视,查找一名举止异常的男子。他对上司的命令大感困扰,绕着酒楼门口东张西望时,正看到小辟带着沐扶苍借助酒楼脱身,他一拍大腿:“这不就是举止异常的男子吗!” 小辟的举动不甚引人注意,连苟巨都没弄清自己是怎么跟丢了目标,但捕快是受过训练,一眼看出不对,拨开人群,小跑到小辟沐扶苍前面,大喝道:“我是捕快,官府办公,两位跟我走一趟!” 小辟在捕快追上来时就察觉不妙,奈何光天化日下他使出轻功的话完全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若想凭灵巧身手躲避,偏偏坠着个气喘吁吁,手脚发软的沐扶苍,硬是在拥挤的大街上给一名平时从不放在眼里的捕快堵到了。 “爷,您误会了吧,我是良民……”小辟弯腰点头,想凭语言之力糊弄过去,手里衣袖忽然一阵颤动,好像要脱手离去,他下意识使劲攥紧了。 沐扶苍的挣扎被小辟遏制的一幕落在捕快眼里,越发使捕快加重了怀疑:“这姑娘给人绑架了?捕头是要抓拐子?此人大有可疑,先将他带回去!” 捕快不管小辟辩解什么,从腰里拽出一段麻绳,要扑上去捆住小辟送交衙门。 小辟心里暗骂,平时就算了,也不是没进过衙门,他知道怎么应付过去,但现在明知道于捕头有问题,在刻意针对自己,是以此时绝不能跨进衙门。他不得已松开手,似拙实巧地摇摇摆摆,足下发力,以人群为掩护,与捕快来了出老鹰捉小鸡。 捕快到底不能和一代名偷的徒儿相比,绕了几下,就追丢了人,连那个疑似被拐的少女也不见了人影。他恨恨一扯手中麻绳:“汇报于捕头去!我不信找不到你!” 小辟抛下负担,几个闪藏逃开了捕快的视线,但是等目送捕快匆匆离去后慌忙回到原地,却已找不到被他甩开的沐扶苍了。 “这里是城南,离竹蜂帮很近了!”沐扶苍在小辟松手的瞬间,立即返身跑回到酒楼里,穿过大堂,从酒楼的正门离去,来到大街的另一侧。 她辨认一下方向,顺着人最多的路径快步跑到竹蜂帮的堂口前。所幸那帮人似乎还没摸清她与小辟之间的关系,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小辟身上,使沐扶苍一路无惊无险地顺利抵达。 黄得照早已经得知了紫山被捕入狱的消息,正焦头烂额时,手下人忽然汇报道:“帮主,门外有个自称是来自沐家的姑娘求见。” “快叫她进来!”黄得照将手里物件往地上一摔,猛然站起。 他怒目圆睁,正要呵斥跨进屋的“沐家丫鬟”,忽然收回话头,仔细打量来人片刻,迟疑道:“你是谁?” 沐扶苍下巴朝左右一点,黄得照会意,挥退众人,走到沐扶苍面前:“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紫山的情况,想必黄帮主已知晓了,我原本为紫山奔走脱罪,不料也给幕后黑手盯上了,不得已扮成如此模样才好来面见你。” 黄得照恍然大悟,将怒火缓和下来:“我说呢,沐小姐胆识过人,有情有义,怎么会无缘无故挥退我派去的手下,拒绝商谈紫山一事。” 沐扶苍一番疾奔,体力耗尽,坐在椅子上舒展双腿,尽力平息猛烈的心跳,拿起茶碗沾湿了发干的双唇,才开口讲道:“我前几日无缘无故在家遭到紫山师门之人的袭击,听他们的口气,紫山被冤枉的事大有文章,珍珠的失窃只是个引子。” “紫山师门?”黄得照惊疑道:“陷害紫山有他们一份?不管紫山最终落足到哪里,我给千指的钱可是一分不少,他怎么会报复到紫山头上?” “黄帮主与千指似是旧识,可否将千指及他其他弟子的情况如实相告?”沐扶苍看黄得照好似不愿多言旧友,劝告道:“事已至此,紫山性命岌岌可危,已被人当作弃子,请你勿做保留。” 将友人的底细告知他的对手,实在是失去江湖道义之举,黄得照犹豫片刻,想到紫山还在牢里受苦,他一拍桌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沐小姐,千指是偷儿,对任何人都提防着,我认识他十余年,不敢说了解他几分,这就将我所知道的部分全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