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节
钟聿的人查到了美容院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门口已经挂了“店面转租”的牌子,随后找到店面房东,房东说白小蝶一个月前就已经关门退租,说是要回老家发展,之后就没再与之联系过。 “据目击者口述,徐桀死前那天下午登门的女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长发,偏高偏瘦,我用这些外形特征问了白小蝶的房东,大致都能对得上。” 钟聿听着那边的叙述,手指轻轻剐蹭着自己的眉峰,“一个月前?也就是说案发前白小蝶就已经离开?” “按照房东的说法应该是这样,我也问了之前美容院招的两个技工,说白小蝶确实一个月前就把人都解散了。” “原因呢?” “说是不挣钱,一直在亏本。” 钟聿哼了声,“那地方开家美容院怎么可能会有生意。” 就徐桀住的那个片区,外来人口混杂,却都不是什么高收入人群,解决温饱都有问题,怎么可能花钱去做美容。 那边笑了声,“美容院恐怕只是一个门面吧,具体干什么勾当还真不好说,就我去问的那两个技工,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正经女人。” 不过这些跟他们调查真相关系不大,钟聿也没兴趣去探究,“技工和房东都说白小蝶回了老家?” “对!” “她老家哪里人?” “礁山人,户籍也在那边,我也派人去查了,根本没回去!” “那她老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没有,死的死搬的搬。” “电话呢?” “之前用的手机号码早就打不通了,住的房子也都已经退掉。” “所以你在这跟我说了半天,就为了告诉我白小蝶已经人间蒸发?” “……” 钟聿又气又恼,到不死说对方办事不利,他也知道一个漂泊不定又无儿无女的孤身女人,一旦有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通过私人手段和团队确实很难搜寻,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感觉自己还始终在原地打转,人却死了一个又一个。 熟悉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像绳索一样捆得他快喘不过气。 钟聿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燃猛抽两口,尼古丁灌入肺部换取片刻温盈,情绪在忽明忽暗的烟星中稍稍平稳,他才重新开口,问:“有白小蝶的照片吗?” “有,给你发过去。” 半分钟后钟聿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脸,尖下巴,化了很浓的状,但依旧遮不住她身上的风尘气息。 他又回忆了一遍徐桀的个人资料,三十出头,名校计算机专业毕业,曾任职于国内某知名软件公司,却因个人行径问题最终被公司开除,之后一直处于无业状态。 “这个白小蝶,跟徐桀关系保持了多久?” “大概也就大半年吧,在此之前他找的两个发廊妹我也都调查过了,一个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回了老家,结婚生子,另一个转行了,在闹市区开了间美甲店,两人已经好久没联系,所以嫌疑最大的只能是这个白小蝶。” 到目前为止,案发当天下午登门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唯一的突破口,而通过调查,其身形打扮确实跟白小蝶很像,那么这里就存在矛盾的地方。 假设那天登门的女人真的是白小蝶,为什么她要关掉美容院谎称自己要回老家,且断绝了跟所有人的联系? 若假设那天登门的不是白小蝶,为何身形打扮如此相似?是有人故意模仿,还是白小蝶回来了?若有人故意模仿,那么真的白小蝶又去了哪里? 目前看来疑点太多,反而令人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但钟聿目前几乎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徐桀不是因服用过量致幻剂不慎坠楼死亡,他的死因应该另有隐情。 至于这个隐情需要一点点抽丝剥茧地去翻找,而以私人团队的能力,倒不是说着不到,只是有些cao作容易踩线,实际进行起来也会困难重重。 钟聿吐出一口白雾,身子往后靠了靠,电脑屏幕上已经是那张女人的照片。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也连累了很多无辜的人。 “你把手里的线索和材料全部归档一下,打包发一份给当地警方。” 那边怔了一下,“怎么,不往下查了?” “查,当然要查,但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交给该办的人去办,至于你那边……”钟聿顿了下,又抽了一口烟,“蒋缙的案子应该快要开庭了,估计也就最近这段时间,你带人先回泞州吧,把陈骏车祸的肇事司机找出来。” …… 因为彭毅的悉心照料,钟盈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尽管还需要靠药物维持,但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不过她依旧没有回钟氏工作。 为了能够让她尽快康复,彭毅建议她给自己找点事干,为此钟盈报了一个烹饪插花班。 一般报这种班的学员大都是女性,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且都有一些共性:比如家庭条件优异,不用出门工作,更不用再为生计奔波,再比如孩子大了,在外念书,丈夫事业成功,却常年不在家里,夜以继日的寂寞和空闲无处排遣,于是就报类似的班来消磨时间。 起初钟盈刚去的时候觉得非常不适应,她以前接触的人群都来自于工作和商场,个个激进努力,争分夺秒,所谈论的也都是方案,恒指或者投资,可烹饪插花班里这些女人,看似个个光鲜亮丽,穿金带银,却能聚在一起喝半天下午茶,讨论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孩子,丈夫,小三,包包或者首饰。 其乏味性和狭隘性,一度令钟盈觉得可笑可怜至极,但渐渐她感觉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些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一边抱怨孩子难管,丈夫出轨,一边却还在朋友圈宣扬自己的家庭如何美满,夫妻又如何恩爱,而那些成天吐槽生活无趣,没事可干的贵妇们,宁愿花半天时间打麻将,唠家常,却不愿意去找个工作甚至健个身来改变日益臃肿的体型。 原来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无奈和不幸,有些为俗世奔波,有些被俗世所累,而那些成天吵吵嚷嚷,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中年贵妇们,一下给钟盈打开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她之前接触的世界截然不同。 用她跟彭毅的话讲:“我以前接触的很多人,他们个个都聪明绝顶,也个个都看上去优秀成功,可是我觉得那个世界没有温度,虚伪又自私,可是现在我班里的那些女人,有的丈夫出轨,有的承受糟糕的婆媳关系,有的完全没有经济独立能力,她们也攀比,也伪装,可是大部分时间她们会抱怨,会指责,会推卸责任,这样反而让我觉得真实和安心。” 众生众相,每个人都在经历不同的生活,但哪来那么多全然完满的人? 钟盈之前所接触的阶层,每个人都卯足劲在伪装成精英,每天都必须在高标准严要求的情况下努力,一根绳子拧到最紧。 当然,以前的钟盈也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除此之外还必须时时接受来自外界的监视。 哪件事做得不好下属会议论,股东会抱怨,父亲会失望,母亲会苛责。 以往将近四十年的日子,她感觉都是在照着别人的剧本生活,而此间她还遭遇了种种不幸和背叛,现在猛地跌入了另一个圈子,她才知道并不是只有她被丈夫背叛而离婚,也并不是只有她这把年纪还孤苦一人。 众生皆苦,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或许是心理平衡了,也或许是被“庸俗”世界浸yin,她多少有了一点人气。 总之步入寒冬的时候钟盈的状态明显好转,甚至有时候会主动打电话约彭毅出来吃个饭。 那天刚好是平安夜前夕,她跟彭毅去听了场音乐会,到家已经有点晚,开了门进屋,想着芬姐应该早就回房休息,怕吵醒她又唠叨,她还刻意没有开前厅的灯,结果刚转过入户玄关,幽幽地就从客厅那边窜出来一个人。 钟盈吓得当场尖叫了出来。 “盈盈,盈盈是我!”来人上前拽了把眼看就要摔的钟盈。 钟盈定神一看,“表嫂?” 刘慧应了声。 钟盈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扶住旁边的装饰雕像勉强站稳,又摁了下开关。 顶灯一亮,眼前的刘慧露出全貌,大冷天穿了条宝蓝色的连衣裙,脸上应该化了妆,但依旧遮不住脸上的细纹和斑点。 钟盈怔了怔,问:“你怎么在我这?” 刘慧:“有急事找你,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只能主动登门了,你不会介意吧?” 这时芬姐从内屋走出来,见玄关处站的钟盈,脸色略带为难地开口:“蒋太来找您,我说您有事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让她改天再约,可她说事情很急,这不,已经在这等您一晚上了。” 芬姐的言下之意是刘慧主动要进门,拦不住也送不走。 钟盈心中多少有点了然,甚至能够猜出刘慧登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芬姐眼看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知趣地又进了自己的卧房。 钟盈将包搁到旁边柜子上,迈着步子往里走,见她没赶人,刘慧心中大喜,屁颠屁颠也跟了进去。 “知道你最近在调理身子,刚好店里到了一批血燕,我看着成色不错,就想着给你拿点过来。” 刘慧嫁入蒋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找正经工作,唯独就跟朋友合资开了一家转售燕窝的店。 钟盈这才发现桌上有两只礼盒,从外包装看可见十分用心。 “医生说我身子虚,最近忌补,这些我也吃不上,你还是拿回去吧。”她不客气地直接拒绝了。 刘慧脸色僵了下,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数秒钟,又重新挂上笑容。 “忌补啊,那也确实不能吃这些,不过我看你脸色不错,比前阵子见你好了很多,估计也是医生吓唬吓唬你,要不先留着吧,等过阵子再吃。”刘慧将礼盒又往前推了推。 钟盈也懒得推辞了,道了声谢。 “噢我听芬姐说你晚上跟朋友出去听音乐会,对方是异性吧,是不是最近交了男朋友了?也是,之前就跟你说过,离都离了,你还年轻,条件又好,要想再找一个……” “表嫂!”钟盈打断刘慧的叨叨,“你不是说找我有急事吗?” “这……” 钟盈转过去撩了下裙摆,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都这么晚了,你也没必要兜圈子,说吧。” 刘慧神色僵了下,但下一秒眼圈瞬间泛了红。 “盈盈,你得帮帮你表哥,你真的得帮帮你表哥……”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其变脸速度堪称一奇,惊得钟盈不得不再次感叹,无论钟家还是蒋家,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似乎每个人都擅长变脸和伪装,唯独她傻到总是将情绪都摆在脸上。 钟盈也不接话,听刘慧往下说。 “……你知道的吧,阿缙那案子下周就开庭了,到时候要真判了刑,我可怎么活,所以盈盈,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帮帮他。” 果然是这事,钟盈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表嫂,你恐怕高估我了,这事我帮不了的。” “不,你平时人脉广,认识的人多,肯定有路子能把他弄出来。” “都已经立案移交司法了,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缙判刑啊,再说阿缙不就是挪了点公款嘛,公款那钱我们吐出来便是,横竖钟氏都是你们钟家的,钱只要还回公司帐上,你再松个口,这事也没新闻上说得那么严重。” 刘慧说得似乎很轻松,钟盈却被她的逻辑惊呆了,难怪这么多年蒋家人压根不把她放眼里,就连自己亲生儿子跟她都不亲,原来真是个脑子简单的糊涂蛋。 “表嫂,理是这个理,但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现在得讲法律。再者这话来跟我说也不合适,你该知道我已经不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了,公司的事我现在做不了主,你得去找能作主的人。” “你是说阿聿吗?你以为我没去找过他?”刘慧哧了声,“找了,第一个就去找的他,可他压根理都不理!” 刘慧想到前几天去钟氏大厦找钟聿,非但没见着人,最后还被保安“请”了出去,当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份耻辱刘慧永世难忘,现在想起里依然愤愤不平。 “我跟你说,阿聿现在可不得了,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难怪之前阿烨总说他表里不一,提醒我们要小心。”刘慧说着说着就开始扯远了。 钟盈压根没耐心听她说这些,轻咳一声,刘慧这才止住。 “那个……说多了,总之阿聿那边我已经不指望,但你跟阿聿不一样,阿聿说难听点就是个野种,你却是阿缙的亲表妹,再想想阿缙以前对你怎么样?”刘慧已经干掉的眼睛又一下浸出眼泪来,“阿缙可一直把你当亲meimei看,到哪都喜欢带着你,在公司也没少帮你说话,特别你刚弄弘远那会儿他到处帮你找项目拉关系,盈盈,咱得记恩不是?” 本来刘慧不提“恩”这字还好,毕竟人都求上门了,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难堪,但她居然还能舔着脸来跟钟盈提报恩。 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