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没有如果
打心眼儿里为了他好的女人……人生到了29岁,也就遇到这么一个。 第二天一早,钟情从床上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还有点鼻塞。好在随身的行李箱里有一些备用感冒药,这下派上用场了。钟情吃了两颗,披着沈千秋的大衣到楼下吃早餐。 沈千秋个子比她高,肩膀也比她宽,藏蓝色的羊绒大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撑不起来。酒店餐厅提供的是自助式早餐,煎蛋、油条、豆腐脑、各色小糕点……西式中式,一应俱全。钟情出示了房卡,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或许是头一天醉酒的缘故,钟情此时觉得腹中空空,却吃什么都没味道。最后还是要了一碗白粥,配着酸甜爽脆的酱菜,渐渐吃得身体暖了起来。 酒店入住的人并不多,钟情在餐厅坐了好一会儿,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进来用餐。临起身时,远远看见刘靖宇拎着公文包,匆匆走过大厅。钟情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石星跟出去,心里正觉得纳闷,又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偷偷观望的行为实在有点可笑。 走出酒店,钟情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上了一辆出租车,却突然发现自己人生地不熟,压根不知道该往哪去。司机见她报不上来地名,也不催促,直接把车子开到主路上,看样子对于这样的状况已然司空见惯了。 钟情可舍不得浪费车钱,虽然觉得有点尴尬,还是开口说道:“师傅,临安这边有可以逛街买衣服的商业街吗?” 司机师傅说起话来慢悠悠的:“有啊。看你想去什么层次的了。” 钟情一听这话,再看车开得也不快,知道碰上个不实在的,这是看出来自己是外地人,有意带着人绕路走。索性自己低下头用手机查,然后直接跟司机说:“直接把我送到湖滨路银泰百货吧,我要去那见个朋友。” “好的。”司机说话依旧是那副慢慢的腔调,车子倒是开得快起来。 到了地方,钟情裹紧大衣,径直走进商场。 她本来也没什么心思逛街,再加上吃了感冒药,这会儿药劲也上来了,整个人都是晕晕沉沉的,进商场没二十分钟,就穿着新买的大衣走了出来。 和沈千秋约了家咖啡馆见面,钟情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来,难得地点了杯黑咖啡。有个老方法,说是吃了感冒药再喝点黑咖啡,脑子容易清醒些,钟情也是从前在星澜上班时听一个公司前辈提起的。 不多时,沈千秋就到了咖啡馆。见钟情脸色苍白,眼睛下面两圈乌青,便问:“怎么了,一晚上没等着黎邵晨,所以睡得不踏实?” 钟情一听这话,吓得险些没把咖啡喝到气管里,咳嗽得半天说不上来话。 沈千秋见她这样,就笑:“昨天白肆非说你和黎邵晨是一对,让我这一句话就试出来了啊!” 钟情咳了半天,脸色微微有了些红润,听到她这话,知道沈千秋是有意调侃自己,便看了她一眼:“沈小姐看着是个精明人,怎么这回也被白肆那家伙给糊弄过去了。” 沈千秋浅浅一笑,偏着头说道:”我看着精?那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夸奖,收下来了。” 钟情说:“说起来,还不知道沈小姐是做什么的?” 沈千秋说:“我啊,过去是个警察,目前赋闲在家。未来……还不知道自己能干点啥。” 过去,现在,未来,全都概括在这一句话里,钟情听得怔忪,过了片刻又笑着低下头,用小勺轻轻搅着咖啡:“听起来,你的生活过得很精彩,真让人羡慕。” 沈千秋眯着眼睛看她:“有得有失,我还羡慕你过得滋润呢。” 钟情微微一愣:“我?” 沈千秋笑着打量她:“对啊,你很会打扮,衣服都是深色系,但看起来很有品位,一股……那话怎么说来着,名媛范儿。不像我,衣服都是随便穿穿,跟个男人似的。” 钟情顺着她的眼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即就笑了:“我过去也是很节省的,这不是换了新工作,跟着黎总出差,总要穿得体面些。现在这身打扮都是照着时尚杂志上的照片搭出来的。” 沈千秋见她说得这么实在,也跟着乐了:“但做你们这行应该挺有意思的吧,每天见见客户,谈谈生意,要不然就是坐写字楼,对着电脑工作。” “见客户的滋味不好受,有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地也就见着人家一面,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关门外面了。每天对着电脑做报表写策划案,眼睛都快瞎了。”难得有这样放肆吐槽的时候,钟情索性一股脑地把长久以来憋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所以啊,都是看着光鲜,鞋好不好穿,只有脚知道。” 沈千秋赞赏地点了点头:“这话说的不错。” 钟情不言不语地一小,低头小口啜着咖啡。 沈千秋又问:“你跟黎邵晨……从昨天吵完架到现在,一点联系都没有?” “没有。”钟情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跟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就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 沈千秋心里有谱,却不点破,从善如流地说:“嗯。” 她什么都不说,钟情反倒有点坐立不安了:“那个……我今天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昏头昏脑的,也没顾上看。黎总他昨天……真的没回酒店?” “醉外边了。”沈千秋语气轻快,似乎对这种状况很熟悉:“昨天白肆把我送回家,就直接打车折回那间酒楼,他们四个似乎折腾到挺晚。白肆今天早上才回来。” 钟情咋舌,过一会儿又突然说:“黎总昨天和人约好,今晚要在望江楼吃饭。” “你放心。”沈千秋看了看手表,笑着说:”这个点,他怎么也酒醒了。你还是想想等待会见面了,你都跟他说什么吧。” “说什么?” “白肆在黎邵晨面前瞒不住话,估计昨晚回去,就把你的状况都对他说了。”沈千秋有点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昨天那酒喝得太猛。你心是诚,但黎邵晨买不买你的帐,可就另说了。” 钟情懊恼地扶住额头:“那该怎么办。” 吃了早餐,喝了咖啡,又跟沈千秋说了半天的话,钟情这会儿脑子也渐渐清楚了。回想起昨晚跟黎邵晨锱铢必较的争吵,以及后来在酒桌上被白肆推搡着脑子一热就把一杯白酒都喝了的情形,她愈发觉得自己是傻到家了。 黎邵晨平时是个随和幽默的性格,对她也一直像朋友一样,她就真把人家当朋友对待,有什么说什么了。可现在把整件事抽出来客观地想,黎邵晨在她前途一片灰暗的时候收留了她,是她事业上的恩人;这次带着她出来一起进行公司最高机密的丽芙卡策划案,两个人不仅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更是工作上的好拍档了。可她是怎么对待黎邵晨的?质疑他的行为动机,指责他小人行径,最后还因为喝醉了提前从酒桌退席。 尤其从白肆那知道了卓晨成立三年来的种种不易,以及阮国栋平时的所作所为,钟情现在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有点不知深浅。 沈千秋看出了她的自责,便说:“这件事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昨天白肆不也说了嘛,大家都知道,你说那些是为了黎邵晨好。但问题是你得让黎邵晨本人也明白这一点。”说着,她忍不住扶着额头笑着道:“怕就怕他想多了,误以为你是看不起他的为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郁闷地找不着台阶下呢!” 钟情心里闷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这件事也是我想多了,黎总人很好,我早就该想到他不是平白无故陷害人的那种人。” 沈千秋舒了一口气:“行了。你能说出这句话,我这任务也算达成了。你心里不怨他就成。” “肯定不会。” 沈千秋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随即又笑:“那待会见了面,你就主动点。黎邵晨这个人,平时看着挺没溜的,但他也挺好面子。你主动搭话,给他个台阶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在沈千秋的劝解下,钟情打定主意主动跟黎邵晨缓和关系,却没想到一直到了傍晚,都没见到黎邵晨的人影。 无奈之下她只能拨通黎邵晨的手机,电话刚通,就被人掐断了。钟情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望江楼的雅间苦等。 一直到了七点半,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就见黎邵晨灰头土脸走了进来。钟情见他裤脚和鞋子上都沾着泥水,大衣也蹭脏了两块,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桌边,便主动走上前,倒了杯热水给他。 黎邵晨接过水,却没讲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水杯狠狠往桌上一墩,骂道:“阮国栋这个孙子,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怎么了?”钟情吃惊。她从五点半就到了望江楼,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期间别说人了,连只经过的猫都没有。阮国栋如果来了,她不可能错过。 黎邵晨抬起眼睛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我今天起来就去找石星了,她昨晚连夜退房走了,刘靖宇是今天早晨走的,打他电话是关机,估计我打那会儿他正在飞机上。” 钟情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去找石星,是想——” “我是想告诉她别跟阮国栋合作。”黎邵晨垂下眼,撇着嘴角一笑:“当初坑我的人是石路成,现在我这么地给石星一个小姑娘下套,也有点说不出去。” 紧接着他又说:“然后我就去找阮国栋,可那孙子直接躲起来不见人。我跟白肆一路开着车到了他家乡下那个丝绸厂,哪还有厂子啊!根本就是一片荒地!” 钟情瞪圆了眼:“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黎邵晨苦笑:“我跟白肆两个人四只眼,一起瞧见的。我们还跟附近的人打听半天,人家说丝绸厂过去是有,但生意一直不景气,去年秋天厂子就拆了,那块地也卖人了。” 钟情半天才缓过神:“那现在怎么办。” 黎邵晨面色凝重,说道:“回来路上,我试着联系过石星和刘靖宇,但他们两个都不接电话,应该是故意不理人,想避免麻烦。最后我发了封邮件到石路成的邮箱。那个邮箱是他的工作邮箱,石星和刘靖宇既然接管了公司,邮箱肯定每天都会固定登陆的。” “嗯。那个邮箱我也知道,最迟明天早上,他们只要打开邮箱,就能看见。”说到这,钟情突然柔软了口吻,说道:“黎总,对不起,昨天是我误解你了。” 黎邵晨好像看个怪物似的盯着她,说:“钟情,你可别啊。昨天你说我做得不对,今天一整天我险些把腿跑断了。你现在如果反过来说支持我之前的做法,那我可真是没法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 钟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黎邵晨见她笑得眉毛弯弯,唇色嫣然,抬起手就想揉揉她的发顶,手抬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举动不太合适,便改成拍了拍她的肩膀。 “先说好,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昨天你走之后,宋泽说了一句,不应该为了不值得的人,脏了自己的手。”黎邵晨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今我们卓晨要财有财,要人有人,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石星和阮国栋算个毛啊,小爷我懒得跟他们斤斤计较。” 钟情听得忍不住笑:“对,黎总说得都对。” 黎邵晨突然拿手指她:“哎,你可别来这套。”黎邵晨翘着二郎腿,一脸严肃:“从小到大身边顺着我夸奖我的人太多了,真正的朋友没几个。”他看着钟情的眼睛说道:“我还就需要像你这样肯给我提中肯意见的朋友,帮助我改正错误,敦促我进步。” 钟情无奈地举起两只手:“好我知道了。问题是,黎总,你刚刚确实每一句话都说的非常正确。” 黎邵晨弯唇一笑:“这不用你说,我都知道。”说着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哎,菜怎么都没上。” “人都没来,上菜谁吃啊,都浪费了。” 黎邵晨一摆手:“让他们赶紧的,都端上来,我打电话喊人,把沈千秋白肆他们都叫来。” 黎邵晨的号召力果然不同凡响。一通电话过去,不出半小时,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个人,其中沈千秋、白肆和宋泽,都是昨天就见过的。 不同于前一天饭桌的沉闷,这天晚上每个人都放得很开,包括数日来几乎愁眉不展的钟情。有了黎邵晨和白肆这两个话唠,吃饭的时候一点都不愁话题,大家吃吃笑笑,一餐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酒后放风,黎邵晨非要走着回去,其他人各自回家,唯独钟情还要跟他一起回酒店,两个人便一起沿着路边往回走。 时间有点晚了,沿途路灯昏黄,树影疏稀,抬起头就能望见一轮又大又圆满的月亮。钟情深深吸了口气,说:“这边的空气可比平城好多了。” 黎邵晨酒量向来好,此时也只是觉得酒意微醺,唯独一双眼睛比平时晶亮许多。听到钟情发出这样的感慨,他笑着问:“怎么,是不是想家了?” 钟情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下意识地就点点头,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说:“也没什么,马上就要过年了。” 黎邵晨看着她低下头去的小动作,耳边的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悄悄滑落,遮住小半张脸,徒留那个有点尖的下巴颏,如同一块细细打磨的玉,温润细腻,在昏黑的夜色里特别显眼。 黑夜笼罩了整座城池,也朦胧了白日里精明冷静的眼,黎邵晨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的神色,低声说道:“说起来,我一直挺奇怪的。你家在吴郡那么好的地方,一般年轻人即便想去大城市闯荡,也都会选择申城吧。怎么你偏偏跑到平城那么远的地方?” 钟情低着头,微微地笑:“首都嘛。无论离得多远,在许多人心里都是很向往的。” 在平城念完大学又工作两年,钟情平时说话的口音已经趋近平城本地人,唯独在非常闲暇的时刻,或者像此时此刻这样,气氛静谧的夜晚,讲话的时候才会泄露原本的吴侬软语。 黎邵晨听得微微入神,过了片刻才接上之前的话题:“那你在平城生活,觉得好吗?” 觉得好吗?这个问题,不止黎邵晨一个人问过她,就连她自己也时时在问自己。背井离乡,孤身一人,生活在偌大的平城,真的过得好吗? 以前无论多么难的时候,心里都有一个笃定的答案,能掩盖过现实的种种不堪。那个答案特别简单,只有两个字,是她曾经深爱的人的名字。可如今,再次被人问及这个问题,钟情突然也有点迷茫了。是啊,曾经心心念念描摹的生活画卷已经毁之一旦,她和陆河之间的种种美好悉数成为过往,继续留在平城,是为了谁辛苦付出,又为了什么忙忙碌碌? 黎邵晨看到她眼角眉梢都流露出茫然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轻咳一声说道:“反正我自小在平城长大,生活习惯了,觉得平城挺好的。” 钟情转过脸看他。 就见黎邵晨一脸严肃地分析道:“虽说平城冬天有雾霾春天有沙尘,夏天干晒秋天还刮大风……但毕竟是首都啊,菁英汇集,能让人放开手脚做一番事业。” 钟情忍不住笑了:“连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平城人都吐槽了,看来平城的空气质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黎邵晨倏然一笑:”空气是挺差的,但怎么也比住在高原上强。高原阳光足,空气新鲜,河水又清又亮,但住久了真不是个事儿。” “高原?”钟情眼睛一亮:“你还去过西藏?” “去过啊,执行任务,在那边呆了半年多快一年。”黎邵晨眯着眼望着远处:“那边什么都是纯天然的,空气新鲜还不要钱,大块吃rou特别豪爽。” 钟情听得心向往之,语气也不由得轻快起来:“听起来真美好。那除了西藏,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黎邵晨见她一脸憧憬,不禁莞尔,便说:“去过挺多地方的。最北到过漠河,最南到过腾冲,往西去过青藏高原,往东……”他顿了顿,眼睛里有点亮晶晶的:“临安我倒是来过几次,吴郡我还没正经去过呢。这次也算沾你的光了。” 钟情听得认真,感觉到他语气渐渐缓下来,抬起眼帘的时候,正对上黎邵晨的眼。他的瞳仁偏棕色,平日里看着还不觉得,在这样昏黄的灯光里映着就格外明显,尤其像这样目光炯炯地专注看人,有一种……钟情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平时总懒洋洋的,撒起娇来萌萌的,但吼一嗓子却能令百兽臣服。 这么一想,钟情“噗嗤”一下就笑了,换来黎邵晨不解中隐隐含着失望的眼神:“你笑什么?” “没有。”钟情怎么可能说觉得自家老板像只大狮子,只能顺着他的话接着说道:“明天不是就要去盛泽了,等到了地方你可以好好感受一番。” 黎邵晨眼色沉沉:“我倒是对你们家挺感兴趣的,之前你总说就是个小城镇,可连四儿和沈千秋都去过,还对你们那的小吃念念不忘……我觉得不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钟情笑得有些腼腆:“真是个小地方,你去了就该觉得没意思了。” 黎邵晨之前的话没说完,又接着道:“还有那天你送我的茶,后来我爸拿去尝了,说挺有乡味。” 钟情一听,立刻抬起眼看他,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还有点慌乱:“啊?” “啊什么!”黎邵晨笑她:“看把你给吓的。” “不是……”钟情小声说道:“那茶也就普通人随便喝喝,不是什么好茶……” 黎邵晨啧了一声:“我爸就不是普通人了?他现在成天下下棋,钓钓鱼,就是一普通老头儿。真让你说的。” 钟情被他说得越发不好意思,想到这两天两人吵架闹矛盾的事,突然间福至心灵,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要不然这次办完公司的事,我回趟家……” “本来就说要回啊!”黎邵晨语气里满满的理所当然:“到时我跟你一起回,怎么了?” 钟情听着这话有点别扭,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别扭:“没,我的意思是,到时我从家乡买一点好的茶给黎……黎老先生。”也算是变相地给黎邵晨赔个罪吧。 黎邵晨没想到自家那臭脾气老头这么有人缘,但钟情的这个提议,倒是与自己离家之前对老头的承诺一致,便笑着答应下来:“行吧。你们家那边的茶还挺香的,多买点,我也留一份自己喝。” 第二天一早,白肆开出自家心爱的小黑,捎上黎邵晨和钟情,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路上黎邵晨连着接了两个电话,钟情才知道,他们人还没到,盛泽那边已经有两个丝绸厂的负责人主动联系了。 白肆开着车,摇头晃脑地得瑟:“大哥出马,一个顶仨。咱们到了那就等着丝绸厂的人主动上门推销了,这还怕找不到靠谱的合作商?” 黎邵晨坐在副驾,倒还很冷静:“大哥找的人,按说都不会错。不过东西好不好,还要靠咱们自己看。”说到这,还扭过头看了钟情一眼。 钟情本来感冒还没好利索,昨晚散步的时候又吹了些风,这时吃了点药,正瞌睡着。但是感觉到黎邵晨的目光,还是瞬间抬起眼皮,强打精神:“黎总说的是。既然都是正规的丝绸厂,到了那边,我们先听听厂子过来的负责人各自怎么说。稍后再分别去两个厂子实地考察,最好能按照我们的要求做一些样品出来。” 黎邵晨见她一双眼睛圆圆睁着,眼白靠近眼角的地方布满血丝,说话的时候鼻音也重,便说:“你刚吃了药,趁着在路上多睡会儿吧。没人要求你说这么多话。” 钟情听他说话语气虽然硬,但意思是好的,摇摇头说:“我没事,就是药劲上来了,有点瞌睡。” 黎邵晨把脱下来的大衣递过去:“披着吧。待会儿睡着了肯定冷。” 车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正常没感冒的话,不穿外套是正合适的。钟情确实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也就道了声谢,接过来盖在身上。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白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钟情身上盖着黎邵晨的黑色大衣,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闭着眼睡得已经很沉,就低声说:“哥,你是不是对这位钟总监,有点……那个意思?” 黎邵晨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后视镜,见钟情眼皮都没动一下,知道她这是真睡熟了,便也低下嗓音说:“你觉着呢?” “嘿!”白肆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挠了挠后脑勺:“我说三哥,咱们哥兄弟里,我可一直觉得你是弯弯肠子最少的一个啊。怎么现在也学会用反问句式回答问题了?” 黎邵晨微微垂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大腿:“不是反问句,是真的问你,你觉得我对她是什么样?” 白肆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便沉下心来琢磨了会儿,而后说:“你对她,就一句话,挺用心的。我听人说她其实是被星澜辞退的,但三哥你对外、包括对我们这些人,都说她是你费尽心思挖来的。我知道你这是尊重她,也就没戳破。” 黎邵晨听到这,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肆正在专注看路,也就没看见他的那个表情,接着说道:“这才到公司也没俩月吧,你又手把手带着让她跟你一块出差。那天晚上你们俩吵架的事儿……要我说,我不觉得三哥你有什么错,有恩报恩,有仇咱得报仇,但我也看出来了,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是说进你心里去了。” 黎邵晨低声说:“我就是觉得,除了老头儿,还有你们几个……这世界上还没人这么跟我说过话。” 白肆笑嘻嘻的:“三哥,你这话掐头去尾,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欠呢。” 黎邵晨笑着横了他一眼:“滚你的。” 后半句话没说完,他望着后视镜里钟情的沉沉睡颜,在心里默默想:不顾他的好恶,也不怕被他开除,一心一意说实话,还打心眼里为了他好的女人……人生到了29岁,也就遇到这么一个。 所以他想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