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这是舍利子。 花不语认得。 舍利子可以反应一个人灵魂的颜色,而这澄澈不带一丝杂色的,只能是有天元仙尊品性的人。 花不语捏着那颗透明的舍利子,心中越发慌乱。前天元仙尊的出现,他的一言一行,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为什么不将花精交由季沧笙,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出来,单独说那样的话? 花不语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可能是天元仙尊的继承者…… 不。 如果,像前世那样,天元峰弟子从未出世,显然是在出师之前就已殒命,在自己出师,也就是二十六岁之前,天元门就已灭门……而活下来的只有季沧笙。 因为自己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却抑制不住地将一切联想到一起。 什么情况下,天元门会交付给自己?天元仙尊迭代,除了像上代天元仙尊那样隐退——季沧笙的年纪不止于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季沧笙会用命保下天元门。 前天元仙尊并不是天命之人,自然精通占卜。 花不语这才想通,在安陵殿中季沧笙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人早已没有多少时日,却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命数占卜出天元门的未来,并将舍利子交付自己。如此明显的用意,让他想要避而不想都无法。 他又想起来季沧笙那心痛的语气,仿佛有几把刀子绞进自己的心脏,他从未见过季沧笙如此的模样,那才是他在乎别人的样子啊。 花不语头疼得紧,不由得忽然脱力,捂着头单膝跪到了地上。 一件又一件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抑制不住地,记忆中的画面串成一片网,铺天盖地而来,要把他闷死。 他的耳边忽的想起一个声音,分辨不出是谁的,只是清晰地听见那两个字。 安之。 他回避不了的,一直就知道的啊……他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却总是自私地希望,希望那个人不是季沧笙。 花不语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到不想季沧笙被任何人看到,不想他和任何人亲近,甚至连别人的接近,花不语都想冲上去隔开。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一切,他都不想与世间任何一个人分享,可偏偏…… 血色再次爬上了花不语的眼眸,不可抑制的怒意快要具象化似的,将四周的空气压得极低。若是此时李淑君在,一定会被吓得哭出来。那盘踞在花不语心中的黑色,如倾倒进谭中的浓墨,霸占一切颜色,染得一池漆黑。 季沧笙总觉得心慌得难受,他将剩下的事交托给了玉蝴蝶和折花,留下沈释等人,提前往仙寐山去了。 今日之事闹得太大,二十二峰的弟子早就被叫去了本峰,偌大的山峰静得可怕。 他虽然强行压下了一切,却并没有昏庸到花不语的异常都看不出。前世将花不语拖入尸阵,都不见他那么失控,这次却连神智都丧失了,难不成花不语在什么时候也出了问题? 天元门的禁锢未破,那些东西自然进不来,就只有花不语在外游历的三年最为可能。 季沧笙心脏跳得难受,他安抚了一下快要失控的呼吸,朝着仙寐山飞去。 季沧笙刚踏上袖清晖,飞出去没多远,忽的只觉脚下一轻,便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意识变得恍惚起来。 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感觉。 等他视线再度恢复清明,却被眼前之景惊得心中一跳。 四周张灯结彩,红艳一片,这场景莫名的眼熟,似乎……和云泥梦境里有些相像。 季沧笙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繁古雕制的镜台前,镜台上绕有秩序地放置着各式的胭脂水粉,他能看清那纯银盒子里细微的粉末,连味道真实得可怕,并且是他熟悉的,带着花香的味道。 黄铜镜中倒映的正是自己。 季沧笙说不出那是怎样的装束,红色的喜服分辨不出男女,他也并未梳着什么新娘头,发丝挽起,松松垮垮的,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上也并未被胭脂水粉所染,几乎除了这喜服,和平日里再无半点差别。 可他却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偶尔眨一下眼睛。 四周静得可怕。 这大概是云泥梦境,而云泥梦境在花不语手中,莫不是那小子将自己关进来的? 即便十分清楚自己此刻是状态,季沧笙也无法挣脱云泥梦境的束缚。这种上千年并且吞噬了无数少女作为祭品的梦境,若是由花不语掌控,即便是天元仙尊也休想解开。 自己毫无准备地被拉进此处,是无法解开分毫的。并且云泥梦境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一旦进入,便不会被外界感知和打扰,根本不会有人会将他的消失和云泥梦境联系到一切,也更没人有办法将他救出。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镜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同样的红色喜服,不过因为来人太高而黄铜镜中并不能映出他的面貌。 但是这人季沧笙实在太熟悉了,连想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花不语站在他的身侧,又走到身后,解下束得并不算太好的发髻,重新拢了一个,并且用发簪固定好。 细碎的头发滑至脸侧,有些发痒。 季沧笙动弹不得,却身不由己地被花不语牵着站起来,他比花不语矮了半个头,眼睛正好直视着那双形状漂亮的薄唇。 季沧笙缓缓抬起眼眸,便看见那双不似平日里闪耀着星光的眸子,深邃得洒了一涟晕不开的墨。 可那双眸子是深情的,依旧清澈干净,里面只倒映着自己。 季沧笙莫名想起来守宫镇中,花不语的梦境里所见到的,似乎不是他的娘亲……他当时醒来时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被自己给忽视过去…… 即便再怎么迟钝,那隐约的想法也挣脱了束缚着的绳索,从池底飘起,就要破出水面了。 眼前,花不语垂下眼睫,从桌上拿起一盒唇脂。 那张稚气未脱净的脸认真地盯着红润的膏体,用指腹沾取了柔软的红脂,轻柔地落在季沧笙薄薄的下唇。 带着些薄茧,温暖的手指将唇脂染上舒适的温度,指腹细细摩挲,带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季沧笙方有些恍惚,便看见那双要掀起眼皮才能看见的双眼,微微敛着,带着无穷无尽的情意,近在咫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