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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扶顺见状,忙上前回道:“回主子,尚衣局送来的衣裳熏错了香……” 扶顺话还没说完,锦玉接过来就道:“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兴师动众,厂臣未免也小题大做了。熏香罢了,熏错了拿回去重熏就是了,瞧这跪了一地,不晓得还以为要诛九族呢!” 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话里的意思是讽刺阮澜夜心狠手辣、斤斤计较,连一点点小事情也要弄得人仰马翻。扶顺额上冒冷汗,几时有人敢这样明着讽刺干爹,纵然是太后,也该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干爹替她争取来的,她不帮衬也就算了,明着讽刺又算怎么一回事? 扶顺偷偷乜斜觑阮澜夜脸色,见他冷着面站在那儿一声不吭,静静听得太后嘴里不迭不休道:“厂臣贵为司礼监掌印,又在陛下身旁伺候,这么严苛待人终究不是谱,这狠辣的性子得改。” 阮澜夜轻笑,才做了两天太后,官腔打得倒是一套一套的,竟发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这太后她倒是当的顺风顺水。 站在一旁的扶顺见形势不大对头,壮着胆子上前道:“娘娘,尚衣局送来的衣裳,上面熏了沉香,偏偏陛下对沉香过敏,一点儿沾不得,严重的都能浑身起疹子。陛下年纪还小,干爹怕出了岔子,这才……” 扶顺没往下说,接下来的话是人也明白过来了。合着人家才是尽忠职守办差,她成了闹局的。 事态一下子扭过来,她这太后的威风还没耍够就闹出了笑话。她有些下不来脸,顺着眉目向上偷偷打量他,觑他脸色,四目一下撞在一处,锦玉骇地连忙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 阮澜夜淡淡瞥过眼,似乎没放在心上,挪腾了两步上前,举手交叠插秧似的朝她鞠了一躬,扯了扯嘴角道:“娘娘教训的极是,常人道: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肯容人,人倒不肯容我,何苦来?没准儿今儿臣教训旁人,风水轮流转,明儿跪在地上求饶的就该是臣了。” 锦玉嗫喏了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三番两次他已经很容忍她了,今儿再闹这么一出,是人也没法咽下这口气,她有些着急,抬步上前打算解释:“厂臣,我……” 阮澜夜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朝着底下众人吩咐道:“既然太后娘娘开口了,那今儿这事就算了,都好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往后没有下一次了。”他踏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朝锦玉瞥了一眼,“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乱棍打死!” 锦玉悻悻地,对上他那对狠厉的眼眸,浑身都惊了一下,他刚刚那句话是朝着她说的。是人都有忍耐度,像他这种处在高位上的人,通常忍耐度都很小,有不得意不顺心的都是直接发作出来的,因为他有那样的能力,旁人都怕他,他为什么要隐忍? 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 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 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 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 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 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 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 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 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 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 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 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 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 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