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三块玉牌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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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兮霍然抬头,“你是谁?” “一名失败的守卫者。”男子说的面无波澜,君兮却从中听出了深深自责。 “你都知道什么?”君兮扶着椅子站起身来看着男子的眼,那双眼睛沧桑甚至带着深沉死气,好似希望尽灭绝望到了底。 “我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那几块牌子的来历,知道他生前的一些事,这些都可以告诉你。”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君兮,“但前提,你要先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从何处寻到的尸骸。” “空手套白狼吗?”君兮冷笑,抿唇不语。 男子见君兮一脸倔强完全没有先开口的打算,幽深若寒潭死水的眸子微闪了闪,“那四块玉牌出于同一块璞玉,上面的镂雕便是出自他之手,我在他身边随侍五年曾见到过。” 男子双手负后缓缓说道,随即闭口目光看向君兮,似在等她接下去。 “人已化白骨一具,你空口白牙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也死无对证。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君兮冷笑。 “四块玉牌中有一块玉牌是他贴身之物,随身携带,便是沐浴都不曾取下,他把它看的极重。如果不是那块牌子让我确定了他的身份,你以为我为什么多管闲事的把你从河边救回来?” 男子冷冰冰的说着,君兮的心思却已游到了九霄云外去。 男子说话不急不缓,气定神闲没有半点说谎的迹象。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左右年不过五十,二十年前应是二三十岁,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知道玉牌是宫澧身上的,他是宫德的身边人? “如此,可信了?”男子问。 君兮闻声敛了思绪,微微点点头,“李大人竟有这般随侍,便是死也该瞑目了。” 君兮轻笑,却见男子剑眉陡然横立,“他不姓李。”他说。 “嗯?那他姓什么?”君兮黛眉微挑,面似不解。 男子闻言神色怅然,目光虚浮仿若透过如水时空看到了那张熟悉面庞,曾经那个姓氏代表的是万千荣华,受黎民敬仰。岁月境迁,却不想如今只剩白骨一具。 “他姓宫。”他说出那个字。 “单名一个德。”君兮接道。 男子微怔,似乎没想到君兮会接话。 君兮心底却明镜似的。她故意将宫德说成李大人,若他不过是在乍她,并不清楚那具骸骨的真正主人,她说是李大人,他一定会顺着话说下去。可是他没有,他说出了那个姓氏——宫。因为那块玉牌。 当初国公府初见,宫澧手中有一块从空心大师那里得到的玉牌,与她身上的是一对,但宫澧对玉牌并没有过多在乎,似乎只认为它是与她的身世有关的。 当初她也这么认为。可是她现在已经记起了全部的记忆,却独独不记得她身上的玉牌是从何而来。 她不知道记忆被封之后到她成为娄姒言的那段空白里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人在那个时候将玉牌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最后一块玉牌是在宫德手里掉出来的,宫德亡于楚庄王的地宫之中,没有人发现。如今二十年已过,便是宫澧都不知道宫德也有一块这种玉牌之事,他却知道。 至少他是知道当年之事的人。 若他真是宫德的身边人,那么他在这里长居这么久必然是有原因的。宫德的尸骨是在这附近发现的,说明他对当年发生了什么必有一定的了解,从他口中或可得到一些想不到的真相。而若想让他把知道的告诉他,必须要他认可自己的身份。所以君兮接了话。 “将军离世已二十载,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背着他的尸骸?”男子闻言转目盯着君兮,面色疑惑大于哀伤,额上青筋凸出,双目如珠,好像君兮一个答话不小心就要扑过来拧断她的脖子似的。 “我和他算不上有关系。”君兮如实答道,“我是国公府出来的,荣国公宫澧于我有恩,适逢我来到这里偶遇老国公骸骨,所以我要将骸骨带给他。” “从国公府出来的?你是皇上派来赈灾的钦差大人——君兮?”男子诧异的看着君兮,语气带疑似是不信。 “我也没想到我会落得这般狼狈境地。”君兮看着自己捆在身前吊着的手臂苦笑道。 “君兮,三日得破三公案,雪风家二十年沉冤,以女子之身得封将职,统帅三军。短短两月声名鹊起事迹于坊间山野遍传,鲁某人蜗居这偏僻村落却也是如雷贯耳。素闻此女心慈人善,见不得半点不公,这样的人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确实也做不出私吞赈灾银款而给黎民百姓喝米汤的事来。”男子施施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番话说下来不知是褒是贬。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跟着队伍进山救人,反而这般狼狈的背着将军的遗骸出现在清河岸边?你遇到了什么?”男子目光犀利的看着她,心中似仍有疑。 “你已知道我的身份,我还不知你是谁?”君兮不发反问。言下之意一句换一句。 此人虽然可以通过玉牌认出宫德的骸骨来,但也不能完全信任。 密林里的那个黑袍人隐于暗处,势力不明。宫澧体内的毒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宫德的死也与他有关。 假使黑袍人是因与宫德有仇故而一而再的暗下黑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么他会知道宫德身上有这块玉牌也未可知。若当年宫德进入庄王墓便是他一手策划的,并对外宣扬是死在了战场上,那么以防宫德的骸骨被人发现留一个人守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那个在侯府井底要取她性命之人,那人曾掉下一块玉牌于井底,那块玉牌与宫德身上这块是一对。他是什么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又如何知道她的身世的? 太多不清不楚的东西隐于暗处,暗地的人时不时伸出手把本就一团糟的局面搅的更乱成,没有头绪的线索纠缠在一起把人绕的云里雾里看不清真相,她不得不防。 “你如何这般谨慎?”男子闻言摇了摇头。 此女身受重伤于河中力竭被冲上河岸,那般境地,她却仍背着骸骨,哪怕脱力晕厥也不曾为自己减掉负重。骸骨是被外袍包卷,明显并非故意去挖的骨头,而是无意遇见。她是真的想把骸骨带出来,并非有恶。 “我叫鲁毅行。”男子缓缓开口,“生于西北苦寒之地,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将军救了我。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追随他了。贞观十三年,时边关战事吃紧,朝中无将,将军便揭了皇榜请命,太宗知人善用当即调兵封帅,我也跟了来。” “将军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初临边关不过十日便收回二十三城,我军士气大振。我也被将军提拔做了副将。将军是个随性之人,待手下极好。边境的天是红色的,大风吹到脸上刀刮似的,风里都带着沙,我们经常围坐在风沙里,大家一起吃rou,一起喝酒,热辣烈酒入喉也不觉得冷了。那样的日子,虽然苦却有滋味。” “贞观十四年,太宗亲至遭了埋伏,将军为救太宗舍身挡刀,命悬一线,幸亏遇到了药王谷传人才挽回一命。那之后,将军便变了,喜欢笑了,兄弟们知道我们要有夫人了。” “可是一切都结束在了永徽元年。当时边关已经平定,将军领兵归朝,娶了当年救了他的药王谷传人白情为夫人。然而将军刚离边一月,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五胡开始频频有小动作,眼看动乱将起,不得已营中写了密信加急上报了朝廷。不久将军便回了来,将军回来士气大涨,战事呈一边倒的趋势。” “最后一役,五胡军旗已倒,大军已溃丢盔弃甲仓乱而逃。那一战根本没有悬念,冲锋陷阵里,我看到将军在半路追着五胡的一个头领出了战场。我担心将军遇上埋伏便跟了上去。将军的马促的急,我一路追赶就追到了这里,然而将军的马乃千里神驹,我还是跟丢了。” “这里有山有林,我不知道将军去了那里,便回了军营去。可刚一回去便听营中将士说将军只拨马追着五胡首领出去片刻,不足一刻钟便回了战场上。他们还说将军中了流矢死在了战场上,说五胡兵马是佯装溃败,其实布了埋伏,我军损失惨重没能抢回将军尸身。” “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明明看到将军调马来了这里,我一路跟着虽不曾追上却也没有落的太远。将军是在这里才消失的,不可能在离开一刻钟后便回到了战场,战场上中流矢而死的人不是将军。但将士们都说看到了将军回来,没有人相信我。” “我心知将军可能中了埋伏,他是在这里失踪的,所以我又来到了这里。我要找到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了找到将军,我在这里长住了下来,却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打探将军的下落,可是纵将三山八河踏遍却也一点头绪都没有。直到前日我在河边看到你,看到你背上用外袍裹着的那副骸骨,看到那四块玉牌。” 鲁毅行慢慢讲着当年的事,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说的轻松,君兮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愧疚和绝望。 当尸骨摆在面前,心中所有的幻想都会被打破,他只能面对血淋淋的事实。就像一个人心心念念的朝着一个目标走,走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前面没有路了,你一直奔着的目的地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毁了。凭着一股气支撑了二十年才建立的信念瞬间崩塌,一瞬间便失去了目标,怎会不绝望? 二十年了,近千个日夜,他怎会没想过宫德可能已经遇害?只是心里一直不愿相信他已死的事实罢了。 君兮听的心情沉沉,原来所谓的宫德深入敌腹身中流矢以至尸骨无存的事实竟是这样的。 “你是从哪里找到将军骸骨的?”鲁毅行问道,“二十年,我走遍了能走的地方,翻遍了三山八河从未发现一点线索。” 君兮闻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一路遇暗杀连连到开山泄洪之时吕世荐暗中推手以致双双坠入深谷以及在楚庄王墓中的古墓惊魂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楚庄王墓建的极其隐蔽,我们能进去完全是误打误撞的。”君兮冷声道。 “将军竟然在古墓里,难怪我找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鲁毅行面露嘲讽。 “将军,受苦了。”鲁毅行的声音泛着nongnong哀伤。 他看到了骸骨,自然也看到了骸骨上多处骨折碎裂之惨像,君兮闭口不语。 “对了,这种牌子你为什么会有四块?从何处得来?”鲁毅行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那四块玉牌放到桌子上。 君兮看着四块牌子,面色严肃,“这块我一直戴在身上。”君兮指着左侧镂刻富贵牡丹图的玉牌道。 “这块是宫澧从静隐寺空心大师处得到的。”君兮指着另一块道。 “至于这两块,一块是捡的,另一块是从老国公手中掉出来的。”君兮如实道,“有什么问题吗?” 鲁毅行看着四块牌子,面色严肃,却抿着双唇似乎在思索什么。 “宫澧一直对老国公之死心存疑虑,作为交易,我要帮助他查出当年老国公洒血疆场尸骨无存的背后真相。近些日子,我对当年之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如果你想找到暗害老国公的凶手为他报仇,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君兮看着鲁毅行的脸认真道,“你提供的每条线索都可能帮我锁定幕后黑手。” “你知道这块牌子是属于何人的吗?”鲁毅行直勾勾的看着她在井底拾到的那块玉牌。 “何人?”君兮诧异的问。 “它们虽然花纹不同,但皆出自将军之手,这两块我不曾见过。”鲁毅行指了指镂着富贵牡丹图的两块玉牌,“但这两块我认得,它们上面的花纹一对,一块属于将军,另一块是将军送给夫人的。”鲁毅行的声音不低温度听在君兮耳中却阴气森森。 “夫人?白情?” “是。”鲁毅行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将军还曾问我以这块玉牌质地普通,作为信物会不会逊色了些。我还和将军开玩笑说这牌子的镂雕是将军亲手刻的,岂止精美,刀刀含情,普天之下只这独一无二的一份,万金难求岂会逊色。” “后来将军回了长安与夫人完婚,再临边关每每思念夫人便拿此牌出来。我还打趣问将军可送了夫人了,将军说送了。” 君兮已经听不清鲁毅行后面说了什么,她耳边只剩下一句话,另一块是属于夫人的。 圣手——白情。 她因宫德于边关战死的消息传来急火攻心吐血卧床,身心俱损郁郁寡欢,不久辞世,乃是于棺中诞下宫澧。 这是坊间流言。 宫澧和她说,他后来曾经想开棺验尸,可白情的坟冢里的棺材里却没有尸骸。 而这块玉牌是她于侯府井底拾到的,新掉下的,那座废园本就鲜少有人去,井下更没有人会去,那玉牌是那个在井壁刻下涂鸦之人所掉。 而这块玉牌的主人,是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