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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何未染正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门敞着,她就坐在门口就着天光看书。李苦儿觉得她这会儿就像个读书人,才女,安安静静的,知书达理,高贵端庄。再看自己,为了省点蜡油钱,好久没看书了。 “苦儿来了啊。”何未染看见了她,合上书,朝她招手。李苦儿笑嘻嘻地跑过去,边跑边问:“何jiejie,又在看什么书呀?” “还是那本。”何未染弯起嘴角,道:“活儿都做完了?” 李苦儿颔首。 “今日上坟,都还顺利吧?” 李苦儿又颔首。 何未染起身,对她说:“你随我进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送我东西啊?”李苦儿太不好意思了,都不知道怎么接话才自然。跟着对方进屋,但见何未染俯着身子在翻捣梳妆台抽屉,找了好久,才找出几根红绳。 李苦儿见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松了一口气,道:“何jiejie送我绳子做什么?” “我早前从书上学了一种编手绳的法子,很是好看,但我这年纪戴手绳也不合适,一直没机会编。趁今日这闲工夫,就想编一根给你戴,可别嫌弃jiejie我手笨才好。” “啊?真的呀?我怎么会嫌弃呢,喜欢都来不及。不管何jiejie编出什么样的手绳,我都喜欢。”李苦儿心中喜悦,忙伸出手腕给她比对。 何未染拿捏着红绳绕着李苦儿的手一圈又一圈,心中有数了,便叫她坐在旁边喝杯茶吃点儿点心,自己则是坐在门口编起手绳来。 李苦儿闲不住,捧着茶杯过去看她编。她编得很细致,是极复杂的手法,盯得人眼花缭乱。再看看何未染的脸,才发现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念什么,没发出声音。李苦儿皱起眉头,却不敢打断,只看她手下翻飞,编了半条,精致,又从腰间取出一枚可爱的铜铃铛,一同编了进去。 “来,伸出手。” 李苦儿捋起袖子将手伸过去,何未染就着她的手腕收了尾。 “好了,喜欢么?” “喜欢。”李苦儿眼睛亮亮的,摇摇手腕,又摇摇手腕:“咦?为什么铃铛不会响?是不是坏了?” 何未染却笑着道:“自然没有坏,你只记得时刻戴着便好。” 李苦儿不太懂,明明不会响,却说没有坏,世上哪里有不响的铃铛? 两人去后厨随意吃了些晚饭,便收拾了些东西,又请管家备马,往稻川去。 日光渐暗,空气也阴冷起来。坐在马上,何未染拉扯着缰绳,将李苦儿护在怀中。李苦儿穿得不多,竟也不觉得冷。 再次来到稻川,还是上回采山药的那座大山前面。一到这里,诡异的阴寒之气便让李苦儿觉得很不舒服。她又想起那天阿绪在她背后叫着:“苦儿meimei,救救我,救救我,它又来了,它不会放过我的。”那个“它”是指什么?不知道,却似乎是十分恐怖的东西。 天黑透了,特别吓人,何未染自包袱里翻出一盏折叠灯笼,支起来,点上棉芯。灯笼的亮光融化了黑暗,李苦儿向何未染靠近了些,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安全感。 她们找了一块大石头,相对而坐,将灯笼摆在正中,李苦儿感觉她们是在密谋什么大事,神神秘秘的,很有氛围,也很有意思。 “会折河灯么?”何未染看着李苦儿,眼睛里有灯笼的火光,很有些迷人。 李苦儿挠挠头,老实道:“不会,我从来没放过河灯。” “不要紧,你跟着我折就好。”她说着,取出一小筒棉线和许多红红绿绿的蜡纸,就着光细看,还能发现蜡纸上有细密的金色纹路,意味不明。她数出十张红蜡纸,又数出五张绿蜡纸,李苦儿也跟着她拿纸,心里还琢磨着折一盏河灯还真费纸。 “河灯,其实也便是荷花灯,红纸作花瓣,绿纸作花托,当中竖一寸红烛,贴上亡人的名姓,下水自流。河中的亡魂看到有自己名姓的河灯,便能依附其上,随波流到黄泉去,转生轮回,自此脱离人世间漂泊之苦。” 李苦儿听了,不禁神色黯然,低声道:“阿绪好可怜,在这里徘徊了九年。” 何未染叹了口气,也道:“阿绪是很可怜,过得比一般的水鬼还惨呢。” “比一般水鬼还惨?阿绪到底……” 不等李苦儿问完,何未染已经开始折纸了,截断她的问话道:“来,快照我的样子做。” 十张红纸以棉线捆扎,折出四层花瓣,每层五瓣,总共二十瓣,五张绿纸亦捆扎折成花瓣的模样,一层,十瓣,则是花托。用蜡烛油将花瓣和花托粘合,在花瓣正中也点上蜡烛油,摆上蜡烛,一盏稳稳的河灯便做成了。李苦儿倒是手巧,第一次照着做,竟也有模有样。何未染给她一张白色的纸条,拿了朱砂笔叫她写上阿绪的名姓。她接过笔将阿绪的名字写好,贴在蜡烛上,再一瞧何未染,她已经端着河灯站起来了,并没有贴纸条。 “何jiejie,河灯上不写名字,还有用么?” 何未染点头:“自然也有用,只不过依附上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她望着近前流动的河水,继续道:“河里有许多水鬼,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了。他们想要托生,只有三条路,一是和尚念经超度,二是拉活人下水替死,三便是在七月半这一天,依附这些没有归属的河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