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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没怎么说话,喻沧州却在短短时间里几乎把一切情形都想到了,看这小孩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平时经常挨打。男孩还是不肯说话,喻沧州陪着他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家长回来,这种家暴家庭家里的情况很难说,谁也说不准他家长是干什么的,今晚到底还回不回来了,男孩不肯说话,喻沧州又觉得大年三十的把男孩一个人扔在这里未免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思考了一下后,喻沧州索性将男孩带回了自己家。 其实喻沧州一个大老粗,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把男孩带回家以后要怎么招待他,老婆回婆家过年去了,喻沧州搜罗了一下冰箱,只发现两盘没吃完的剩菜和一点米饭,喻沧州只好将剩菜和米饭混在一起炒了,哄那小孩说这是他独家发明的菜饭。这说法原本只是为了撑撑面子骗骗那小孩的,谁知那小孩竟然吃的很开心,氛围一下子热烈起来。 吃过了晚饭,喻沧州安排小孩去洗澡,自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盘算,等到明天早上起床,大概就要把小孩送回去了。这么想着,喻沧州便计划了第二日早上的事情。 谁知等到真的到了第二日早上,喻沧州却没能将小孩送回去。 那天早上,喻沧州带着小孩上了警车,正准备往麻纺厂开,油门还没踩呢,突然接到电话,说是长途汽车站附近的路段突然发生爆炸,一辆公交车被袭击,吩咐喻沧州紧急过去支援。喻沧州不敢怠慢,开了警笛就往长途汽车站开。 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远远就看见场面非常混乱,出事的公交车已经被炸变了形,消防刚刚对火势进行了控制,变形过后的公交车散发着滚滚浓烟,现场到处都是尸体、残肢。喻沧州转头问副驾驶座上的小孩:“你知道从这里怎么回你家吗?” 小孩一个鲤鱼打挺挺直身子,警觉地摇摇头。 喻沧州无奈,现在这情形也顾不了他回家的事情了,只能看了眼车外道,“警察叔叔有点事,你先在这待着,等我办完了事,就送你回家。” 小孩乖顺地点了点头,喻沧州看了他一眼,就下车了。 那天喻沧州忙着清理伤亡未伤亡人数,又将没有受伤的在场群众带回局里去做笔录,一直忙到很晚,等到他想起还有个小孩被扔在角落一直没顾得上管的时候,顾彦已经坐在他桌边的小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喻沧州顿了顿,走过去看了小孩一眼,正准备将他摇醒,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喻沧州手机就挂在胸前,他拿起来接了电话: “喂,喻沧州赶紧来医院!你老婆和孩子也在刚才的公交车上!……” 轰——仿佛有一个惊雷在脑海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与自身隔离,后面那个人还说了些什么喻沧州就听不到了。 那天喻沧州赶到医院,只得到了妻女都未来得及抢救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消息。并排的两张单人床上,盖着两张白得刺眼的布,死神这样捉弄人,谁也不能料到,就在喻沧州在爆炸现场调查的时候,一辆他没留意到的救护车,就这样悄悄拉走了她的妻子和女儿。 那天在医院,那场景,周围的人看了全都转过眼去,他们都不忍心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怎么突然就哭成了孩子模样。 其后婆家人赶来,责怪他,怨怼他,质问他为什么没有陪她们一起回家过年,这样事故发生的时候她们好歹不是孤儿寡母两个人,喻沧州没有解释,指责都被他一一接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春节大概是他人生中过的最混乱的一个春节,他的人生在这里发生了重大的转折,经历了最黑暗的低谷。那段时间,他只要一回家就是睡觉,不肯吃饭,干任何事都像是行尸走rou,刘希薇为此专程搬来和他一起住了半年,担心他陷在“没能和妻女一起回婆家过年”的自责里自寻短见。 小孩是在喻沧州已经上班了好久,某一天下班路上突然想起来的。 那天他走在下班的路上,浑浑噩噩,面无表情,突然一个念头将他击中,喻沧州隐隐约约意识到是不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了,是谁当时矮矮的又瘦小,却在他在灵堂睡觉的时候替他盖了一层衣服?是谁一直跟在他身后,无论他去哪里,都亦步亦趋地小心翼翼跟着他?又是谁在他大冷天的夜晚靠着棺材流泪的时候依偎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是有那么一个小孩对吧?小孩人呢? 喻沧州赶忙去找,他去麻纺厂的小孩家里,邻居们却说这家男主人丢了孩子,之后就卖了房子搬走了。他又去局里找失踪记录,也没有发现那小孩。喻沧州有些失落地走出局里。这以后,喻沧州仍旧是颓靡度日,昏昏然虚度光阴,只是冥冥中却好像有一根绳索,他每每陷在对自己的自责和自我怀疑中,想起那个小孩了,就去局里翻翻失踪记录,心里挂念着事情,人就不会那么容易重新回到深渊之中。 一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伤痛和自责已经被消化,喻沧州不再那么颓靡度日,他还是执着地在找着他,反正生活已经这么无聊了,找找又能耗费多少精力呢。不过虽然找了这么多年,喻沧州一直执着地在找,但喻沧州自己也知道,基本上要将小孩找回来的希望也已经非常渺茫了,毕竟他连那小孩的照片也没有,只是知道从前的一个名字和大概的失踪时间。 苏小小说起顾彦从前家里住在麻纺厂的时候,喻沧州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联想到当初的那个小孩了,同样住在麻纺厂,同样在十三年前消失在A市,这样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