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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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反客为主,安慰老父亲:“这种事谁能知道呢?不放在位置上历练一番,谁也不知道临机决断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赵括拜将时,谁能料到长平之败。” 朱元璋赞同他的说法,稳赢的局面被搞的一败涂地,占据名分大义、天下人心所向、全国赋税也没有用,蠢成这样,这要不是亲孙子,早就剥皮楦草了。可能真是江南地区养不出好皇帝,虽然支撑的久,但绝没有南人赢了北人的时候——摔跤除外。按理说朱允炆继位之后,不是全错,宽仁与民修养生息,削藩、控制僧人占有的土地,这些都没错,错在他相信提高文人的地位,把六部尚书改为正一品,用文人管理武人能让天下太平。 这孙子忽视了一个小问题,人家凭什么服管?凭什么要在苦寒的漠北厮杀,被江南的文人挑刺、克扣粮饷、爵禄还要低于文人?宋朝的武将过的有多憋屈,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夫都知道——谁没听过《说岳全传》之类的评书啊,《杨家将》死的更惨,看了史书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朱允炆难过的垂首叹息,他有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狠了,还是自己不够狠。这些黝黑肥壮的叔叔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又掌握有百战之师。尤其是朱棣,他在父亲去后一向以太子的自诩,如果他当了太子,我能活?我当了皇帝,他能甘心吗?这不是讲道理的事。 朱棣趁热打铁:“有德者居之,我” 朱元璋用铁拳打断他:“你有吗?我听说你不行了?” 听说他虽然有朝鲜贡女zuoai妃,但也有传言说,被铁铉的千斤闸吓到不能人道,证据就是继位之后妃妾不少,但没有子女出生。 朱棣也不想挨揍,对父亲的敬畏恐惧和仰慕、对大哥死后自己还不是太子的怨愤、对侄子的仇恨、继位之后感觉得位不正的忌讳,以及对无法生育的愤怒混合在一起,汇集成了还击的一拳。“您究竟何意?是罚是杀?我和朱允炆胜负已分,总要分出个对错!您如果说我错了,我现在就认错赔罪,我该阖家自焚,烧给他看,父亲您意下如何?” 朱元璋知道他说的就是便宜话,箭步上前,又是一拳重击:“别,你赢了,他输了。你想怎么篡改史书,就怎么改。连你老子的脸都能搞!” 嘴里说这话,手上也没有停。连续几拳殴了过去,被朱棣左躲右闪,外加格挡,竟然只打中他肩头一下,没能实实在在的对着肚子擂两拳,把他打的满地打滚。从朱棣死后到现在,竟然一拳都没有实实的击中,这小子足够狡诈。 朱棣见招拆招,虽然现在还没有还击,但敢于格挡躲闪就很不符合孝道。呵,但是爽啊。以令人难以想象的灵巧不断闪避,避不开的就用小臂去迎,先展示出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摸清楚老爹的虚实再做打算:“陛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为何对诸事语焉不详?” 其实先帝对于朱允炆的死亡不是很心疼,他愤怒的只是打破了他的安排和计划,是不是?他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和颠覆,朱允炆挑衅,我颠覆。 朱允炆在旁边都看傻了,他这辈子就没想到,父子之间还能打架。 朱元璋自幼学习摔跤打架,乡村中没有什么游戏,摔跤既是游戏又能在争夺水源树木以及少量稀缺野生资源中起作用,进入军中之后更是深入练习。奈何朱棣练的更好,自幼营养跟得上,有名师教诲,起点就比老爹高的多,他两个哥哥练习的更好。 朱棣窥见一个破绽,伸脚一拌,又给拽住扶稳。 朱元璋没摔倒,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没想到儿子敢还手,更没想到他居然还不错,怒极反笑:“好小子,倒是像我。”双手攀住朱棣的肩膀,问罪改为认真摔跤。 远方的马秀英看这父子二人真的打了起来,反倒松了口气。 徐贞静紧紧的抓着竹子,快要徒手掰断了。 摔跤是种很巧妙的事,胜负只在瞬息之间,现在的规则和相扑差距不大,还是俩人努力把对方弄倒下。首先弄的重心不稳,然后顺着对方重心歪倒的方向,继续推。 父子二人看似是抱在一起摇摆摇摆,都在暗中窥探对方的气力和破绽。 双足扎根土地中,看起来外松内紧,使一阵子力气,然后稍微放松一下,佯装气力不住,倘若对方妄想趁虚而入,那就可以一下子撂倒在地。 一炷香的功夫中,朱元璋被撂倒了两次,朱棣也被撂倒了两次。 朱允炆腿软。 朱棣咬着牙和他互相角力,一时间不分伯仲:“陛下,倘您是燕王朱棣,您怎么办?我是跟您学的。以李景隆的才略,若取消诸藩,他能抵御外敌吗?” “少来这套。你和晁错说的一样,削亦反,不削亦反。” 朱棣突然想起一句俗话,坟头讲鬼故事——当着鬼弄鬼,这句话本来是说不应该在行家面前卖弄,现在想起来却格外合理贴切。问:“母亲和大哥一向可好?” 朱元璋拍拍身上的土:“你娘还挺好。见不到你们这些混蛋子孙,我平时不生气,她可省心了,徐贞静时常陪伴她。”再也不用苦口婆心的劝我少杀人,现在又平静又漂亮。“你大哥不在这儿,可能和朱柏一起避世修行去了。” 朱棣刚刚来时,就看到了妻子的身形,心中有些激动:“我去拜见母亲,儿子不孝,让她老人家忧心。我在人间大开杀戒,她在此间断然不能宽心。” 朱允炆看了一场由两位皇帝进行的摔跤比赛,本以为要继续探讨自己和燕王的对错:“祖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朱棣的语气有些冷:“你亲手杀了皇后之兄徐增寿,还嫌不够吗?非要杀我不可?” 朱允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想说出来:“你屠杀忠臣,蔽塞言路,修造紫禁城,迁都大都为京师,连年北伐,徒劳无功。” 朱棣:“你的忠臣就是我的仇寇。江南温柔乡,皇帝会日渐沉沦。天子为屏,比诸藩为屏更可靠。我所作诸事都经过深思熟虑,你不懂。”夏元吉是真的爱我。“爹,我想去拜见母亲,见见皇后。自当年别离之后,难过至今。” 朱元璋难得的叹了口气:“这我懂。去吧。”父子两代都饱受鳏夫的痛苦。 朱棣恭恭敬敬的作揖,倒退的走出数十步,才转身离开。 当然不只是因为礼貌,更是为了预备被偷袭。 朱允炆难以置信:“此事就此罢了吗?”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一会,万分失望:“朕为你做了周全的防范,留下了丰厚家底,只要你不授人以口实,或是应对得当,本不至于如此。你既然急于摆脱《大诰》,就该自己应付这些事。”最失望的一点是,朱允炆好不容易见到了仇敌,却连正面袭击或悄悄偷袭的勇气都没有。死也是白死,他不能永远指望老祖父为他扫清障碍,为他报仇。相比之下,朱棣比朱允炆做的好多了,朱允炆的政策执行到最后,只会放弃东北地区,一旦放弃东北,中原危矣! 我没把你杀几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敢质问我?秀英劝的很对,谁有这才干谁就有这帝王命数,应该为天下计长远。 隐匿在山上的观战的皇帝们议论纷纷。 刘彻:“想不到他们善于角抵。” 李炎摸摸下巴:“唔,幸好李湛走了,要不然唐和明得天天打仗。” 刘病已给出比较专业的评价:“李湛应该不是朱元璋的对手。” “这倒是,一个是引为玩乐,另一个是立身之本。” 扶苏:“朱标其人真惨。他父亲是皇帝,他儿子是皇帝,他弟弟也是皇帝,只有他自己不是。比起李贤就差了一个。”李贤的父、母、兄、弟,全是皇帝,只有他不是。 “好歹被追封为皇帝了,也算不错。” 李旦幽幽的叹了口气:“是啊。”他受命埋伏在帝镇中,随时观察天后和朱元璋之间的动向,每天无聊的看书练字画画唱歌玩乐器跳舞摔跤种地,一点都不想离开。 “朱棣比朱标更像朱元璋。” “但朱标更合乎心意,朱元璋一直教他要用仁政。” 朱棣转身之后飞快的走向竹林,两个胖胖的女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穿着普通的袄裙,头上没有多少簪钗,身上不施粉黛,都很轻松的样子。 从这父子俩开始扭打在一起,她们就放心了。院子里扔着斧头和镰刀,哪一个用起来不比拳头好使? “娘,您别怪我。” 马秀英搀起胖儿子:“算了,这件事若要怪罪起来,不知道谁才是源头。”自古以来有几个太孙继位?勉强为之,搞得生灵涂炭。倒不如一开始就立朱棣,反正也是我儿子,也省的打这四年的内战,也省的他继位之后因为不安而杀人。这又不能怪老朱,他若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会这么做。“你倒是比你父亲还胖些,胡子揣在怀里干什么,有人敢偷吗?” 朱棣微微一笑:“多谢娘娘。”叠音,卖个萌。 眼神不住的飘向自己的皇后。这贤内助没享什么福,才做了五年皇后,就驾鹤归天。看母后穿着朴素倒是习以为常,皇后穿的也格外朴素,她平时只是少用刺绣而已,现在怎么也做布衣打扮呢?但气度娴静,一点都不拮据,头上的银丝狄髻簪着几朵鲜花,还有珍珠璎珞,不是人间风格。 没错,这是阴间的风尚,唐朝的女鬼们平时就喜欢插一头首饰,有了狄髻之后可以做更细软也更大的簪子,只要插在狄髻中就不会掉。 徐贞静在婆母身后,用口型说:你安稳些。 马秀英也一把揪住儿子的胡子:“好本事啊,敢和你爹打架。还敢摔他?” 朱棣呵呵的笑:“别揪别揪,已经被陛下揪秃了。” “那你也值得了。”马秀英忽然敢于父子两代为了巩固权力,做了太多无端的杀戮。老朱喜欢朱标,正因为这个儿子仁爱温和,天下归心,不是很喜欢朱棣,正因为他有点像他。最终还是这样的人赢了,朱允炆和张士诚何其相似。“你啊,你以后可要吃苦了。” 朱棣:??? 朱元璋已经展开自己画好很久的设计图,翻出来一本《营造法式》(别名:教你从零开始盖房子),再凑够一个壮劳力,就开始开始动工盖房子啦! 朱高炽继位时已经四十七岁,大概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来这儿干活。朱棣不是喜欢紫禁城吗?勉勉强强盖个奉天殿给他老子住吧。 第345章 徐贞静后怕的扯着他的袖子:“你又弄险,”她不仅学过兵法, 还学过一点点武术, 懂得拉弓骑马。老爹徐达, 觉得这些都用得上,果然用上了。 一般人或许认为蹲下抱住对方的双腿是有效攻击, 可以直接掀翻。但是专业人士知道,倒是抱住对方的双腿了,可是自己的头顶、太阳xue、后脖颈全都暴露在对方手下, 不论是拳头砸、用肘砸、开始轮着拳头从侧面砸太阳xue, 只要速度够快, 都能一击毙命。 朱棣睁大眼睛看着她,抓着她的双臂仔细端详:“这是我家贤妻, 一点都没变, 更年轻了!” 徐贞静晃了晃, 明白过来, 试着问:“你在试探父皇?” “好聪明的美人。”朱棣低声说:“看到朱允炆在侧,还有你那个眼神, 我就知道情况含糊不明。我路上已经问清楚了, 鬼受伤也不会死, 脑袋掉了都不会死。我蹲下箍住爹的腿, 他若打我的头颈, 要置我于死地,那就顾不得骨rou至亲,得以自保为主。倘若没有, 那转圜的余地有的是。” 一开始先试探出万岁的态度,要是下死手,那就狠狠击退,直到能打到,啊不是,是达到和平共处。如果没下死手,那就解释,当个孝子、温和的叔叔。 徐贞静嫣然一笑,胖胖的脸喜气洋洋:“咱们多年不见,还是心有灵犀。” “这是自然,除了你不肯给我托梦,倒是诸事顺心。” “你可别怪我,这儿但凡能给人间托梦,爹早就托梦给朱允炆,暗中教诲他排兵布阵,任用人才的策略了。” 朱棣一阵后怕,随即笑了起来:“多亏不能,若是开国皇帝都能管得住子孙后代的行为,时常托梦提点,那现在还是秦朝。” 一个穿着白色圆领锦袍的年轻人刚好走过来,剑眉虎目却很和气飘逸的样子,忽然笑了笑:“谢谢。” 朱棣刚要发怒,值得发怒的地方太多了,这人竟敢用这种和兄弟说话的语气同我说话?皇后为什么一副认识他的样子。忽然想起据说这里只有皇帝皇后,连被儿子追封的皇帝都来不了:“那是谁?唐朝的皇帝?”看穿着是唐朝的样子,唐朝有那个皇帝意态平和? 徐贞静:“是公子扶苏,原先的镇长,现在旅居在外,偶尔回来拔些几年的甘草白年的人参四处赠送。爹觉得他像大哥,和他颇为亲厚。”她私下猜测,可能和秦始皇发展的挺好有关,但万岁只说是看他像大哥,命运还不如大哥,也不曾监国,又不是太子,有点可怜。 “我听人说这里只有皇帝才能来,他怎么能来,大哥执政多年,只差一个皇帝的名分,怎么不能来?”朱棣想起大哥,心情有些复杂。怎么说呢,大哥比较宽厚,但绝非没脾气,偶尔也会教训弟弟们几句。 徐贞静轻声解释:“秦朝二世而亡,胡亥又注定要下地狱,故而有长公子来此陪伴父亲。咱们大明绵延子孙万代,爹在人间没过上万岁,在阴间能过够万岁,将来子孙数百代,大哥自然来不了这里。”万岁对此稍有异议,但打算徐徐图之。万岁在秦汉唐时还可以用作普通人的人名,以及对皇帝的祝词,到了宋朝时逐渐收归国有,普通人禁止称呼,到了现在才成为皇帝的代称。 朱棣:哦,原来是人质。 “这些年间,朱允炆做了什么?”肯定没有报复皇后,她很聪明,侍奉爹娘都做得很好,自然会被保护住,朱允炆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再怎么说,也得散布谣言,造谣生事。可能是被爹识破了,他很不好骗。 徐贞静微微一笑:“爹喜欢武则天,这事儿你还觉得稀奇呢,更稀奇的是武则天也喜欢咱爹,时常携酒赏花,深谈人间得失。” 朱棣愕然,心说:我读书太多,有点理解不了。哦,都是鬼了。那也觉得很奇怪,好像唐朝的皇后和明朝的皇帝不该相见,汉唐的皇帝不该在一起蹴鞠,唐朝和宋朝的皇帝也不应该在一起摔跤。唐朝皇帝们的存在感怎么这么高? “自从你开始收集人间资料,毁史之后,武则天特意要朱允炆自撰史书,她想看,爹也想看。” 朱棣低声问:“这是什么关系?”通常情况下,皇帝和某个女人有染,那是恩幸,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对方是武则天,就感觉自己老爹吃亏了。难道是因为太*祖年轻?还是因为……她秉性风流? 徐贞静也小声说:“万岁号为知己,我看也没什么事,聊天的时候娘总在旁边静听,也不避讳。只是聊得高兴。”在现在,很少会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聊的很高兴还没什么事,但人家就是没什么事,只是单纯的两个皇帝之间的交流,或许和一个漂亮的女皇帝聊天,胜过和懒洋洋的男皇帝聊天。 扶苏扛着一个大鼎,抄近路淌过河水,走到岸上,刚要回去忽然停住了,轻轻卸下大鼎放在河里。这是给赵匡胤炸不孝儿孙用的大鼎,他没用,反倒是徽钦高三人给这大鼎里里外外的做了许多拓片,真是可恨,整口鼎都变得脏乎乎。也不知道是拓片本身会弄脏石头,还是他们仨的技术太差。 他们在见到这口金灿灿的大鼎时还很惊诧,似乎还有点别扭。这帮人见到的先秦器物都上了锈,呈蓝色绿色,见到古时候原貌反倒不适应了,还怀疑是假货。但从做工上能看出来是那年的古物。 扶苏不怎么懂拓片技术,他宁愿重新抄一份,或是等着制作者来到阴间,找过来重制一份。回家拿了鬃刷和毛笔、小片的竹篾,把鼎按在河里一顿刷洗,表层被宋朝这仨古董爱好者撒上去的浮土都清理干净,缝隙里的墨迹也得一一刷干净。或许某些人认为缝隙中发黑是复古的美丽,但他喜欢金灿灿的原貌。 路过的刘病已和许平君:“扶苏~刷锅呢?哎?什么日子啊,不年不节的打算用鼎炖rou?” 扶苏挥挥手:“这是炸人的那口。” 路过的李弘拎着一堆东西:“长公子刷鼎呢?我买了烟熏腊rou和超大的大葱,可以一起炖吗?”有些乱炖叫做乱炖,有些乱炖则可以位列周天子八珍。 扶苏摆摆手:“这是炸人那口鼎,回去我给你拿个小的。这什么葱?这么大?” 李弘叹气:“章丘的葱,一个人收到的祭品,不知道什么样的穷人家会直接祭生葱给祖先。” 邓绥更为叹息:“日子不好过的时候,摆上小石头代替点心祭祖也是有的。” 他们进去之后,与折腾的天翻地覆的朱棣会面,互道久仰。 扶苏继续吧鼎翻来覆去的刷,刷的时间长了有点烦闷,这帮人做完拓片就不知道给人洗干净么?要不是父亲提起来,我都快忘了家里有东西在他们那儿。他老人家真是诸事繁杂从无遗漏。 李治:“媚娘,快看美男子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