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面对的问题

    见状，有栖川枫有了预感，连忙将窗户拉上锁起，把窗帘也放下来隔绝视线。

    这时一期一振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并将他一同带来的一叠数据与箱子并放，指向皮椅明显是请有栖川枫坐到比坐垫舒适的皮椅上。

    “……”有栖川枫但笑不语，抱起坐垫上熟睡的喵之助后自己坐回去，只是把书桌再次朝大办公桌并拢。“请进入正题吧，一期，我们的会议或许不能太长，毕竟要是有其他人经过多少是会起疑的。”

    “……唉，只有这次而已，多谢枫的好意了。”无奈。要是哪天有栖川枫不再固执，恐怕她的名字也要倒过来写了。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一期一振坐下并打开整理好的箱子内部，把资料交给有栖川枫。

    “这是我们在过去出阵中带回的刀剑，恐怕多数是重复的，以及……留下的刀剑。由于无法显现，暂时存放于……锻刀室之中，”一期一振提及锻刀室时明显神色不佳，也只是一瞬。“虽是擅作主张，现在最适合保管这些刀剑男士，并决定要将其显现的枫是最适合持有这个箱子的人，也请枫将今日带回的那振短刀一同放入。”

    “关于这份资料则是刀纹与刀剑男士的现有数据，这是早上遇到乱之后，听闻牠是接替狐之助的契约使时我请喵之助从时之政府带回来的资料，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一期一振说到一个段落，眼神忽然沉了下来。“喵之助看起来这么可爱，工作速度却像是主人一样迅捷无比呢，虽然很抱歉地，带了数据回来的喵之助很不巧地遇上了鹤丸……”愧疚无比的一期一振看起来很想在五体投地道歉前先去拔个鹤毛。

    “……原来如此。没关系哦，喵之助绝对不会生一期的气的，你看。”有栖川枫将睡眼惺忪的喵之助递给愧疚的一期一振让他随意吸猫，愧疚的摸着一点也不抵抗还很享受抚摸的猫儿因此获得猫猫能量的一期一振精神总算是好了起来。

    “另外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一期一振这回拿出一份手写的参考名单，虽然仅有二行文字，其中一行还是被注记千万不要显现的。“枫，这是我确定能够先行显现的刀剑男士，是经过分析本丸现况的不足而决定的，请妳过目。”

    不对。

    “一期，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有栖川枫认真起来，神色不再闲适温和。“你是知道并且刻意这么做的吗？”

    “是的。”尽管喵之助躺在他腿上有点破坏气氛，一期一振依然态度坚定的回答。“我在做的是什么事情，我个人非常明白。”

    “不要对我用敬语。”橘红似火的眼睛不再璀璨明亮，有栖川枫神情一暗，别过眼睛。

    曾经她有过和助理即将成为朋友的机会，可是……当助理开始对她用上了敬语的那天，有栖川枫明白了她身边不会有任何人。

    那是哥哥的命令，而哥哥的命令是绝对的。

    哥哥希望她的身上不会染上任何外界的色彩，所以当时她停了下来，失去了那个即将成为朋友的、不是朋友的女孩。

    现在的一期一振让有栖川枫想起了那位笑起来有着小酒窝的可爱女孩、想起了七海枫的□□与专横，更想起了只能等着七海枫的每一天。

    连送来生冷冷的食材的配送员或送来漂亮衣服的大姊姊们都不会和她说话，只是一直进行训练与学习的，不知道哥哥今天会不会来的每一天。

    一期一振怔了怔，从愈来愈清晰的雨声中明白了他的关心适得其反，让她想起了与七海枫的那些过去。“好，我不会再对妳用敬语了，枫。”

    有栖川枫下意识握紧双拳。“也不是这样，你习惯用敬语我是知道的，也认为你的习惯使然不必强求改变，可是这个时候对我用上敬语的一期不是家人，你……正在担任近侍。”

    “没有错，枫，妳需要近侍。”纵使会像现在这样让她想起七海枫，一期一振仍是坚决。“妳发现了吗？现在的本丸里面只有二十六振刀剑付丧神，妳却每每都要忙到了深夜才会休息，甚至妳并没有休息，只是把灯关上了对不对？枫？”

    “我们现在能得知的资料中，被时之政府发现并让各位审神者能够显现的刀剑付丧神有八十多振，妳要以一人之力，一位一位亲力而为吗？接下来我说的话会重一些，但枫不要逃避。”

    “妳无法顾及每一个人，爱染、小夜、今剑、宗三、蜂须贺、莺丸阁下、连鸣狐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位，虽说这与他不太说话也多少有点关系，但妳确确实实的出现了遗漏，妳自顾不暇。”

    “是，枫爱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我们都能感受得到，也明白妳对我们的爱是千真万确，但是更是因此，我们不希望枫由于太过顾及我们，最后自己先倒下了，妳能明白吗？在那段日子妳生病的日子里我们每一晚其实都睡不好，因为妳。”

    喵之助突然醒来蹭着一期一振，好似牠已先于有栖川枫一步察觉到了一期一振的……悲伤。

    悲伤。

    他、不，是他们都在悲伤。“因为、我……？”不只是担心，竟是悲伤？

    三日月也对她说过很类似又不太一样的话。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一期一振为了可能会失去有栖川枫这件事而悲伤，为了有栖川枫凡事亲力而为而感到担忧，可是又顾虑了有栖川枫才刚开始接受失去七海枫这个痛苦事实的原因，将这些忧心与难过藏到了心里。

    因为担忧她，所以将自己的痛苦隐藏，反而去更加的关心她，这样的一期却让她看得更痛——原来这就是她曾经对他们做过的事。

    原来除了演绎“平常的有栖川枫”，压抑着死亡的念头之外，她还做了如此残忍的事情，而且至今毫不自知。

    她这样的人带来的帮助似乎永远小于伤害，她是不能够走在那个人身边的人，也……走不进去。

    有栖川枫的心此刻充满了自卑。

    “一期。”

    有栖川枫站起走向悲伤的一期一振，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一期一振的身体连着椅子一起圈住。

    一期一振僵住了，但没推开有栖川枫的怀抱。

    滴滴、答答。

    雨水砸落在屋檐上的声音特别清晰，恍如落在心上，有点冷，有点疼。

    “我很糟糕、很恶劣，乍看之下可能是个姑且还算温柔的、温和的人，其实是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这样的我……也能得到你的宽恕的话，我想再得到更多的改变，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改变。”

    “三日月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不够聪明，我……没有办法只靠自己就立刻改变。”

    按下本能强烈反抗、排斥着被人帮助的不适应感，有栖川枫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很轻。

    “我还是很害怕不够独立，因为这样的我好像就没有了价值，如果不是自己去做到的事情，我会没有那维持着基本的我的安全感，所以我一直都在伤害别人，藉此……成为有栖川枫。”

    “你认为这样的我真的有办法改变吗？一期？”

    “妳可以的，枫，而且这不是自私，虽然妳的温柔确实自私，但那也是温柔的一种形式。”

    “妳说过妳必须成为影子，否则妳就会失去妳的生存意义，也就是无法继承七海先生愿望的失败品。可是现在七海先生已经不在了，在这里的是希望守护我们的、温柔的枫。”

    一期一振反抱住有栖川枫，轻轻拍着她的背脊，顺了顺她紧绷的肩膀逼她放松，温暖的语调令人如沐春风。“妳的过去我们无从参与，但现在妳的活法应该改变了，在妳给了我们这么多甜到不行的承诺之后，妳必须负起责任，用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就算没办法立刻做到，可是妳总是要踏出这一步，我知道、不，我们都知道妳会的。”

    “因为妳是我们的、唯一的，会为了悲伤的我们努力忘却自己的悲伤而创造出虚假的太阳的、虽然虚假却再温柔不过的枫，有栖川的枫。”

    有栖川枫压住发热的眼睛。

    与此同时，轻巧的、不带压迫感的敲门声响起，来人没有说话，明显不是药研藤四郎，门内正在心灵交流的一期一振与有栖川枫被电到一般迅速放开彼此，温馨气氛不到一秒破坏殆尽，然而两人建立了默契，在彼此的眼中双双看到“把刀剑箱搬来的事要瞒”，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反应。

    先是回了门外人一句略带慵懒的话语：“……啊。门外的先生或小绅士请稍等片刻，我需要先整理仪容才方便开门”，有栖川枫除去有些处理公务后的疲惫外语气如常，令人无从生疑；警觉性高的一期一振也不遑多让，连人带箱带数据不小心带了只猫藏进了有栖川枫的衣柜里面，只悄悄开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小缝让空气进来。

    有栖川枫的职业精神更不是常人能及，即使现在她在这个世界不是演员而是审神者，她依然维持着万分敬业的演员精神扮演她接下来的角色：为了办公舒适穿得很单薄，故无法立刻见人的，认真工作中忽然被惊动的状态。

    在一期一振惊愕的目光下打开衣柜取出单薄却舒适的连衣裙与另一件不同于下午穿的简便浴衣、从一期一振膝上抱走喵之助后无声关上柜门不忘留下一点小缝隙，有栖川枫迅速换上连衣裙又迅速脱下连衣裙放入衣物篮里，接着加快速度穿上简便浴衣，但她在收尾时又故意穿得慢了一些，刻意发出虽是非常细微，门外人若仔细听着又一定可以察觉的声响。

    接下来穿上羽织，让它稍稍歪了一点点呈现出临时感，有栖川枫将在线公文系统再次点开，点到编辑完毕的公文页佯装检查状，飞速进入状况。

    于是来人正要看到的便是穿着整齐可惜羽织歪了点的有栖川枫，抱着喵之助的她发出想要掩饰还是略微带着懒倦的声音。“晚安，让你久等了，这个时间点来有事情想找我谈吗？”与此同时，有栖川枫将门打开。

    来客出乎意料的是平日这个时间点已经去洗澡或者休息的三日月宗近。

    “抱歉，打扰到枫的工作了。”看着她微微歪斜，明显是赶着换上可以见人的浴衣套上羽织却没能迅速弄好的羽织，三日月宗近习惯了她会帮人整理、着装，对自己反倒不怎么在意的坏习惯替她整理好羽织便开口询问：“枫，这个时间点来虽是打扰，不过能抽空谈谈吗？是关于骨喰的事，刚才听鲶尾说妳没有去接受奖励，是和骨喰之间怎么了吗？枫？”

    听见鲶尾藤四郎的名字，更听见是要谈骨喰藤四郎的事，来者又是三日月宗近，衣柜里更藏着骨喰藤四郎兄长的一期一振，有栖川枫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最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