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他们所在的灵舟。 四周并无风浪,灵舟却上下颠簸,防御结界咔擦作响。 最强的防御阵法,此刻也像是一块玻璃一样,随时都有炸裂破碎的危险。 “是……” “是极等灾厄啊。”天阶大妖陨落才会形成灾厄,其中,又以实力划分为下、中、高、极、究五等。 极等。 对于这艘灵舟来说,意味着十死无生。 绝望的气息瞬间布满整个灵舟。有的人连防御法宝都不再继续催动,而是突兀坐下,神色凄惶,泪流满面。那只血红眼睛的凝视下,一切挣扎都显得无望。 白莞和云向南对视一眼后都露出苦笑。 极等啊,那不用想了,就算是把浮光送出去,也是没法脱身的,从未听说有谁能从极等的灾厄之下脱身,连中三天的修士都没有办法,何况他们。 恐怕只有上三天的那些大能,才有应付极等灾厄之法。 没想到,竟会有极等灾厄出现在下三天的虚空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飘来的,他们怎么就撞上了呢。 白莞走过来,牵住了苏饴糖的手。 “甜甜,别怕,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就好。”才把她带出小澜州,就遇上这种事,白莞心情沉重,脸上却还是挤出个笑容,“乖乖还在领悟剑意,都不会知道疼。” 挺好的。 苏饴糖内心极度震惊。 莫非是因为他们侥幸逃过了剧情安排,所以天道才会弄出这样必死的局面,欲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灵舟剧烈晃动,他们所在的船头已经往上翘起。 小桌上的云听画往矮的那头滑,苏饴糖连忙将他接住,小心捧起。 他还没醒,周身的羽毛像是刺一样看着坚硬,倒也不伤人,一点儿不扎手。 苏饴糖有点儿站不稳,还是白莞将她抓稳了。 她用灵气绳索将他们捆在了一起。 “灾厄会将它看到的一切活物吞噬进去,那是一个巨大的绞rou磨盘,会把这里的一切碾成齑粉。” “捆在一起最好,免得被冲散了,跟一群陌生人混在一起。”白莞和云向南紧紧攥着彼此的手,从容又坦然。既是必死之局,那就体体面面的去吧。 白莞的另一只手抓着苏饴糖,而苏饴糖双手捧着云听画。 “结界一破,我们最先遇到的是神识攻击。” “在被吸入其中时,或许神识就已经先一步崩溃,人也会化作妖兽一般。” 听得这话,苏饴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眼睛。血红的眼睛里,有一丁点儿漆黑,像是眼珠子,仔细去看,又好似一具枯骨。 她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直冲头顶。 血海翻涌,强烈的腥气扑面而来。 血水仿佛冲破一切界限,涌入她的识海空间。 随后,识海内,金针光芒万丈,一股磅礴力量涌出,将绿叶都逼至更远的角落。 定海神针,它动了! 第50章 大师兄 定海神针飞到高处,金光闪耀,如烈日当空。它在空中轻轻颤动一下,随后重重地落入汹涌而来的血雾里。 上一次,它也是用这样的方法震碎那只虫子的神识攻击的,然而这回,大妖的血煞气太过强横,定海神针落下去不但没有把那片血雾震荡开,反而像是陷入了淤泥之中一般,苏饴糖都能感觉到它沉入其中越陷越深,好似下一刻就要被血气所吞没。 苏饴糖神识力量微弱,可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像平时缝补碎片那样想去挪动金针,刚刚分出神识去碰金针,苏饴糖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天荒芜的天地里,周围是尸骨累累,头顶血月当空。 荒野没有任何站着的活物,植物也在此列。 腐烂的尸骨将眼前的地面都堆满。 她脚下踩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具血rou模糊的尸体,她感觉自己的双脚都陷在了腐烂的rou中,还有无数蛆虫顺着她的脚往上爬,钻进了衣服里,贴上了她的肌肤。 它们还要钻进她的身体。 那一瞬间,苏饴糖觉得自己就是地上那具尸骨。 她曝尸荒野,身体一点点儿腐烂,成了繁育蛆虫的温床,明明死了,却仿佛还有一缕意识存在,徘徊在那片荒野上不曾散去,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被蛀得千疮百孔,看着血rou一点一点腐朽,最终只剩下一具被风吹雨淋过的腐朽之骨。 绝望如同沼泽,叫人越陷越深。 就在这时,一道绿光一闪而逝。 绿芒如剑,切断了她跟金针的联系,也切断了她与血气的共情。 苏饴糖缓过神,只觉得一阵后怕,刚刚她rou身都受了影响,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和尖叫一起蹦出喉咙。 随后,她看见金针开始缓缓转动,在血海里缓慢搅动起来,那个样子,倒是让苏饴糖莫名想到了原来那个世界的绞丝糖,卖糖的老婆婆把小木棍儿放在红彤彤的糖里,一点一点儿的搅动,最后拿起来时,像是绞起了一个小宝塔,顺着小棍儿往下滴落的糖像松脂一样粘稠,在日头下透着剔透的光。 兴许是临死前都还能这么轻松,那股子阴郁的死气突兀消失,心悸感也随之减弱。 就看到金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终将血气纷纷绞缠起来,与此同时,金针也越来越长,在她的识海空间里变成了一根暗红色长柱,仿佛将识海空间给撑了起来。 紧接着,金针开始膨胀。 随着它变粗,裹在金针上的血雾出现了断层,一些部位逐渐稀薄,像是被吹得越来越鼓的红色气球,就听嘭的一声响,血气最终被撑破,宛如被风吹落的残花,花瓣飘零一地,最后消失不见。 血雾驱散后,金针迅速变小,从高空坠下,落入识海碎片里,再次不动了。 苏饴糖听得一声惊呼,“散了?” 什么散了! 她睁眼,就看到白莞一脸狂喜,“灾厄被风暴卷走了!” 蜃景和灾厄,都是在虚空里到处飘荡的,遇到风暴和裂隙,随时都可能转移位置。 所以出现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但像这次这样,出现了灾厄,在灵舟阵法即将彻底破碎之时,灾厄又突然远离的情况几乎从未听说过,也就是说,灾厄只出现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从大喜到大悲之后,他们还能再次逆转,死里逃生呢! 甲板上不少人都喜极而泣,也有许多人沉默的望着外头的无垠虚空,眼里仍有未消散的惧意。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虚空风暴也停了,灵舟终于不再摇晃,舟上刻着的一些阵法符文再次亮起,给整个灵舟上空罩了一层淡淡的辉光。 这说明,生死劫终于过去,这艘灵舟,绝境逢生了。 绝大多数人选择进入船舱,不过片刻,甲板上就只剩下了那几个在领悟剑意的修士以及他们的亲友。 他们沉浸在剑意里,都不晓得其他人经历了什么。 苏饴糖他们也没离开,只是这会儿灵气绳索已经解开了,他们围着桌子坐着,视线集中在一处。 “跟乖乖没关系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今天这运气真绝了,若能顺利回到宗门,就今天这遭遇,我能吹上一百年。”白莞敲着桌子道。 “甜甜,还没缓过来呢?”白莞看到苏饴糖有点儿呆呆的,拿了一个鼻烟壶出来,打开后放到了苏饴糖的鼻尖儿下。 “嗅一下,养神固魂的。”她怕苏饴糖吓坏了,也怕她受了灾厄的气息影响。 苏饴糖闻到了一股特别清凉的味道,有点儿像提神醒脑的风油精。 她见白莞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连忙说:“我没事儿。” 就是脑子有点儿懵。 她识海里那两个东西,树叶就不说了,跟苏菁身世有关,上界的神秘树叶,目前看来有滋养神识的能力,不是凡物。 那神针如何而来却是毫无头绪。只晓得苏菁记忆里是没有的,难道真的就只是穿越者的金手指么?没有别的原因?可一个能够抗衡极等灾厄的金手指,苏饴糖还是觉得略有些夸张了。 苏菁在剑修秘境那段记忆是有部分缺失的,她的元神也是在里头崩溃的,不知道定海神针跟那个让她改变一生的秘境有无关联。 苏饴糖很清楚,灾厄的消失跟她识海内的神针有关系。 神针将攻入识海的血气震碎之后,灾厄直接退去,仿佛要避其锋芒一般。 这么牛批的东西,就藏在她识海空间里,作为一个炮灰人物,苏饴糖觉得压力很大啊。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一时半会儿又摸不到半点儿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甲板上陆续有剑修醒来,一睁眼就被自己的亲友给拽进了船舱。 云听画醒得最晚,他睁眼后就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接着踩了一脚苏饴糖的手心,说:“刚刚好像有把剑一直在我脑子里吵吵吵。” 他歪头,本想跳的,又想起自己得稳重,便迈着八字步缓缓踱到白莞面前,“娘,爹。”又转身看向苏饴糖,问:“我愣了多久,怎么其他人都不见了?” 领悟了一点儿剑意,云听画既高兴又不高兴。 甜甜以前也是剑修,因为那次意外后,连剑都不愿意碰了,他若是兴冲冲地说自己领悟了剑意,甜甜一定会很难过。 所以这个时候云听画也没提那些,他就有点儿烦刚刚吵个不停的飞剑,怎么就盯上他了,没去找甜甜呢,是因为她还没有走出往日阴霾,所以…… 他一定要对甜甜再好一些。 “一天一夜。”白莞笑着说。 他在这里领悟了一天一夜。 他们三个也在这里陪了一天一夜。白莞本来想叫苏饴糖回去休息,她才炼气期,又经历了一次灾厄神魂容易不稳,哪晓得她也不愿离开,就守在了云听画身边。 对于这个儿媳妇,白莞是越看越满意的。 白莞用手指头按云听画的小脑袋,“你领悟剑意没,让娘好好看看?” 云听画: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就是不想让甜甜伤心才转移话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