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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风临的手轻颤了一下。 他知道楚昀做了什么,一直都知道。 从那日在魔域,楚昀故意支开他起,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他为了对付顾浮生吞噬了乌邪剑灵,他知道自那天起,楚昀的寿命便已所剩无几。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楚昀的神魂随时可能消散,他们谁也说不好还剩下多久。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将一切了结。否则,楚昀的牺牲便是白费的。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任何时间去难过或不舍。因为他们浪费的每一刻,都是楚昀余下为数不多的生命。 事到如今,他甚至连质问一句,楚昀为何又要丢下他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的祸事,源起魔域,源起乌邪兽骨,更与他脱不了关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然后在有限的时间里,了结一切,争取能多换来些苟且的时光。 “……等我。”箫风临再次开口,声音哑得惊人,“我救了他们,便来找你。” 楚昀眸子里盛着清泓,莞尔一笑:“好。” 一道凌然剑气将他带离了杉林,楚昀再次踏上地面时,已来到重鸾峰上。今日是个晴天,午后阳光艳而不烈,天空碧蓝如洗,一如他初登落华山的那天。年幼的少年被牵着走进那清气环绕的山巅高殿,从此便一脚踏入这纷乱繁杂的世事。 楚昀顺着刺眼的日光扬首看去,白玉石阶上,揽月殿门外,一个身影挺拔地立在那里。 他忽然又想到,当年落华山上的拜师大典。那人也是这般立于高处,深潭似的目光如往日般锐利沉沉,可与他触碰到一处时,却又荡开了些许柔和温意。 楚昀一步一步走上去,就如当年他在那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那样。 那人眼中已不再有过去那般温柔神情,但也不像是在看一个他将要了结性命,又或是将要了结他性命的人。顾浮生的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他就那么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等待楚昀走到他面前。 他开口:“你来了。” “是。”楚昀看向他,“来取您的性命。” 顾浮生轻笑一声,他用着云越的身躯,倒透出几分过去没有的亲和感来。楚昀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云越的魂魄呢?” 先前无极观会面,他还能感觉到这具身躯里有云越的气息,可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那小子心术不正,他这么对你,你莫不是连他也想救?” 楚昀不与他多说,只淡淡重复一句:“云越的魂魄何在?” 顾浮生收敛了唇边笑意:“别急,我一会儿便送你去见他。” “你又害了一条人命……”楚昀的眸光暗了下来,“也罢,动手吧。” “你急什么。昀儿,你从来就不是急性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顾浮生不紧不慢转身,推开殿门,“我这里还有个客人,你不想见见么?” 楚昀跟随顾浮生走进揽月殿,高台之上,天岳掌门朝澜长老坐于殿前。他周身被缚灵索捆得动弹不得,见顾浮生走进,大喝道:“你究竟是何方魔头,还不将我放开!” 随后,他便看见了跟在顾浮生身后的楚昀。 “晏清……不,楚昀?你怎么——” 朝澜的话还没说完,顾浮生眼神忽然朝他一凝,后者便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楚昀道:“你想做什么?” 顾浮生淡声道:“没什么,只是他在那里吵闹,不方便我们师徒说话。” 听了他这话,朝澜的双眼骤然睁大。 顾浮生手一抬,二人中间便出现了一张木桌与两个蒲团,他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拿起木桌上的酒壶晃了晃,倒出两杯酒。 浓郁酒香立即充盈泄出。 顾浮生笑了笑:“来,陪师父喝一杯。” 楚昀没有动,顾浮生眼眸微敛,朝澜的头顶上方显出一把长剑。那长剑悬于朝澜头顶,欲落不落,剑锋泛着凌然冷光。 楚昀在蒲团上坐下。 顾浮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楚昀面前的酒杯,道:“昀儿,师父曾问过你,一人性命与千万人性命,孰轻孰重。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的么?” 楚昀拿起那白玉制成的酒杯,思绪却忍不住飘远。 “生命乃世间至珍之物,怎能以轻重论之,师父这问题问得也太苛刻了。” “若一定要你选呢?” “一人与千万人并无不同,要让我牺牲一人换千万人,我可不干那缺德事。谁要让我选,我就和谁拼命。” 楚昀回过神来,淡淡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顾浮生眼中露出些许怅然,“时间已过去了太久,很多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师父……” “不过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忘的。”他目光转到朝澜身上,冷笑道,“就比如,四百年前天岳门的天梯崩塌。我不过是以清焕长老的名义写了封信,告诉他该如何对付你。谁料他自己贪心不足,担心被世人知晓他的那些小心思,甚至不惜炸毁天梯,来保全自己的名声。有这样的先辈,也难为他们天岳门能发展到今日的地步。” 楚昀惊讶道:“那竟是你……” 不只是他,高台上的朝澜眼中亦是显露惊诧之色。他拼命挣动,却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头发出些呜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