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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节

    如此卖力还落选,实在叫柳七感到几分‘意难平’。

    ——他哪里不比晏家这乳臭未干的崽子俊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这桩被人精心谋划的‘通jian案’,经包拯妙计裁断,最终转化成了用心险恶的诽谤案。

    对为求轻判、而胡乱攀诬朝廷重臣的王氏进行重判后,赵祯陆续又委派数位为人忠直的臣子,与包拯一同,对那名若隐若现的幕后主使开始盘根究底。

    于陆辞的影响,则是在‘通jian’一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起,就已消弭于无形了。

    直至这场风波平息,远在延州的陆辞仍是不得而知——他的知心友人们默契地将此事瞒了下来,留待前线事毕,再做趣闻谈起。

    陆辞也无暇与京中好友鸿雁传书,互诉雅趣:自郑戩卸任后,朝中并未任命旁人接替,而索性将空置的职事一分为三,分别由在关中平叛中立下大功的王韶、临路那表现出彩的招抚使陆辞、以及刘平兼领了。

    本就为本路军务忙得不可开交的他,这下更是分身乏术。

    在这场紧锣密鼓的漫长拉锯中,时光飞快流逝。

    对身涉其中的将官们而言,似是晃眼功夫,而对供给军需愈发感到力不从心的寻常百姓和国库而言,则显得无比漫长。

    距宋蕃盟军对夏辽发起战事的那日,竟已过去两年之久了。

    而宋人之所以还未叫停,仍在支持的根本原因,也在于东西线齐头并进,接连不断地迎来大捷。

    李元昊固然狂傲,然他确具枭雄之资。

    在以声名狼藉的方式登上王位后,他不慌不忙,一方面与辽国联姻、积极修好,一方面则以强硬姿态对相对好欺的吐蕃与大宋。

    在他的强势号召下,夏国几称得上是全民皆兵,兵力最盛时,竟可聚起四十万部曲。

    在李元昊的设想中,这当是一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雄兵。

    只可惜事实却让人灰心沮丧:初迎唃厮啰的吐蕃,远比他所想象的要强大的多,蓄势已久的猛攻非但未能将其一举击溃,还让他颜面大失,损兵折将地逃了回来。

    最叫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素来软弱求和的宋人,竟会与吐蕃合盟,主动向他开战!

    正因这彻底超出他预想的一步棋,让他完全失去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不得不举国之力,在辽人的支援下,仓促应战。

    这支宋夏盟军,也极难对付。

    在宋军由那只会吊书袋的范雍老儿所领、盟军主要依靠唃厮啰时,他尚且能应付得来,与其打个有来有往。

    然而在宋廷猛然睡醒,把那久经沙场、功勋满身的老将曹玮调来后,局势就此突变,完全朝敌军倒去了。

    哪怕李元昊仍在抵死顽抗,心里也很清楚,夏国打突袭战姑且能靠勇猛有些胜算,但在据险而守时,比拼的就是国力的消耗。

    夏国的国库里,绝大多数是由他父王向宋庭卑躬屈膝、或是派人扮作马贼、劫掠境外商旅得来的。

    连多时处于分裂的混乱状态的吐蕃都抵不过,更何况是要与以富庶闻名的大宋比?

    早在半年之前,夏国国库就已耗空,如今是靠着契丹的支援,他才有着一拼之力。

    但夏人也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耶律隆绪绝非滥发善心的好岳父。这笔账若不能及时让其连本带利的收回,作为女婿目前最依靠的盟友,他怕是早想着翻脸无情,改从债主身上讨要回来了。

    辽主甚至都无需多做什么:一等与宋蕃二方谈妥‘和议’,只消骤然切断对他的援助,便已足够致命。

    李元昊也曾暗中向宋蕃派去使者,愿称臣纳贡,来换取对方退兵。

    但不管是对他曾经的趁虚而入恨极了的唃厮啰,还是洞察夏人祖祖辈辈最为钟爱的诈降一招的曹玮,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反唇相讥,根本不予以他谈判议和的机会。

    不仅如此,他们由此推断出他已是强弩之末、胜利在即,更是让盟军完全采取攻势,放弃原先的那一点保留,向城池发起更强劲有力的攻势。

    哪怕有国主李元昊亲自坐镇、聚集了夏军精锐部曲的西线,终是支撑不住,连连败退。

    位处边境、也是战事最前线的仁多泉城,早在一年前就已落入敌军手中。而宋蕃盟军未曾满足战果,而是继续朝北大刀阔斧地挺进:接着沦陷的,是东侧的骨龙城、卓啰等城;在艰难地又支撑了大半年后,伤痕累累的西凉城墙轰然倒下,也叫宋蕃攻下。

    西凉城甫一拿下,不仅是西线士气大振,东线亦是振奋鼓舞。

    由狄青亲领的东线将官,也在这两年建下傲人战绩:起初还较为保守,只在保安军驻守一带活动,逐步攻下洪、宥、龙三州后,陆辞果断将张亢、种世衡也派出,再从临路调来杨文广守城。

    随着将官增多,可率领的兵数也随着上涨,在麾下将士多达二万五千人后,狄青不再满足于这边境三城,而是在夏、银二州也攻下后,雄赳赳地越过横山,士气高涨地朝着西侧的盐州挺进。

    盐州再往西北行两天两夜,就是曾为宋城、却沦入夏军之手多年的那座灵州城了;倘若能拿下灵州城,意义远不止是收复故土的诗人情怀,更有着能猛攻兴庆城,最后与西线会师的实际军事意义。

    对密切关注战况的宋廷而言,东线的亮眼表现,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原以为只能起到扰乱、牵制作用的东兵,在最初的大放异彩后,并未像是一些人所恶意揣测的昙花一现,而是一路进展顺利,气势丝毫不比曹玮的西军逊色。

    作为二路招抚使的陆辞,虽不似狄青那般身为文官还亲自上阵带兵杀敌,可他所发挥的作用,却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紧要。

    战线一旦拉长,最重要的不外乎是两方面:一者为君王对单独领兵在外的将领的信任不褪,二则是要确保粮运不断。

    见此情形,在陆辞受‘通jian案’攻诘时,心中摇摆不定、最后未去推波助澜、而是选择了袖手旁观的臣子更是庆幸不已。

    得亏未跟着起哄,才避免了损害东军锋芒。

    当然,也有不以为然者——是陆辞撞了大运,东线强将如云,悍兵如织,换了任何人坐在帅位,同样能在沾光下大有作为。

    他们显然是故意低估了陆辞对将官予以的偌大信任,以及为军士锲而不舍地争取来权威——这两者起到的极大作用。

    正因陆辞拥有多次担任指挥官的经验,与曹玮保持着多年的书信来往,十分了解军中实情——主将征战在外,一旦受到过多限制,常会束手束脚,被迫贻误战机,对北征大计造成严重影响。

    陆辞敢于放权,也敢于向朝廷频频上书,争取不只是他管辖下的这两路军事,让别路将领亦能放手施为:如若大将无法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副将与侍从之臣出任副职的督军们皆可自作主张,各行其是,如何去执行号令,有所进取?

    用人当不疑,若可授予武将全权负责手下军事的大权,全军才可上下一心,酣畅淋漓地计。

    尽管陆辞的提议,与大宋自建国以来便推行的以文制武的风向所违背,但赵祯在召来宰执,仔细斟酌过后,最后选择了听取。

    寒风萧索,大雪纷飞,很快就到了正月时分。

    若是大宋境内,此时恐怕已是四处张灯结彩,充满佳节庆贺的氛围。

    而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除了同样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鼻尖发红的同袍作伴外,就无其他了。

    许是怜悯背井离乡已有二年多,逢此年节时分,倍加思亲的兵士,主帅曹玮在与唃厮啰商榷后,选择了休兵三日,让将士们入账,躲避风雪。

    夏军探子自然没有错漏过这消息,在听到从帐中遥遥传来嘹亮歌声、筷子敲击酒碗的响动后,就迅速将此事报告了回去。

    李元昊听完,忍不住松了口气。

    宋人对年节的重视,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跟着歇上片刻了。

    若放在一年前的话,他许还会思索趁虚偷袭之计:然曹玮与唃厮啰都是老jian巨猾、诡计多端的,谁知他们敢在这会儿松懈,会否有别的防备手段?

    眼下夏军处境十分严峻,他实在没那余力,去冒偷袭失败的风险了:即便偷袭成功,给宋军制造一些混乱,也无益于总体战局。

    宋人过这节,蕃人可不过呢。

    李元昊静静坐于帐中,抚摸着掌下长剑,恍然出神。

    在这难得的静谧时分,他忍不住想起父亲在世时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切莫cao之过急。

    只可惜他彼时满是雄心壮志,自负得很,对此不以为然,只认为父亲对宋人屈膝惯了,胆小懦弱。

    殊不知一贯绵软的羔羊也会露出獠牙,悍然反击,逼得他如今几乎走投无路。

    李元昊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入手掌心里。

    事到如今,饶是他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冲动之下,夏国已被逼近了穷途末路。

    他是真的悔了。

    李元昊盯着跳跃的烛光,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就在夏军上下略微松懈之际,正月的第五天,宋军军营里还是一片祥和,夏军营后却于夜里,倏然响起了象征进攻的号角。

    原来是唃厮啰所率先锋鬼章,日夜兼程,暗中绕开一大圈,由道路最崎岖难行、也是防范最薄弱的河水北面,朝寨门逼靠而来。

    蕃将鬼章在抢先占下有利地形后,立马下令竖起大帅军旗,敲响战鼓,以悍不畏死的态度发起猛攻。

    紧接着,本是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宋军也鱼贯而出,其军容严整,神容肃穆,哪有夏人以为的欢庆年节的懈怠?

    曹玮迅速带领大军跟进,亲手执五色令旗,由正面向城墙发起强攻。

    突然遭此前后围困,尤其是后路被抄的恐惧,着实让夏营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幸有夏将及时出面,才迅速稳住军心。

    兴城城墙已在这数月接连不断的战斗中变得千疮百孔,宋军在蛰伏三日后,竟是利用随军工匠之力,就地取材,重造投石机数十台。

    眼看着城墙已是摇摇欲坠,城中百姓惶恐不安,让军中也跟着sao动不已,夏将一咬牙,草草商议过后,索性大开正面城门,让军队倾巢而出。

    ——这一下他们调转头来,利用后路被抄之事来了个破釜沉舟,要与围困自己数月的这群老对手决一死战了。

    “求之不得!”

    曹玮大笑一声,利落地扯落碍事的大氅,将手中令旗随手掷到身后副将身上后,便一夹马腹,挺入厮杀胶着的战局之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对宋军蕃军而言,能与这半年来大多都龟缩不出,只据城池之坚守备、空耗他们战力的夏军进行正面交锋,只觉渴盼已久的胜利正在朝他们招手,无需主将多加鼓舞,各个士气高涨。

    在这场漫长的消耗战中,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分辨出哪方更为吃力,大胜正朝哪方倾斜。

    此时此刻的夏军面上,也丝毫看不出战事带来的疲惫空洞,而清一色是混杂着绝望的疯狂。

    两军先锋对冲时,宋军才猛然意识到,冲在最前的,哪里是李元昊麾下的精兵,而分明是穿着不合体的军服、连步子都迈不稳的夏国百姓!

    从两个月前开始,连大军都一直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惶恐中,更遑论是城中寻常百姓?

    自李元昊率领大败的军队,由南边连夜仓皇进驻城中的那一刻,城中粮仓就被重兵把守,其中库藏悉数收为军用。

    而那不过是尚未来得及上缴的秋季粮税,又哪里供得起饥肠辘辘的数万精兵呢?

    在辽军输送来更多军粮之前,李元昊便下令,将百姓家中所储食物也搜刮得一干二净,以备不时之需。

    若非辽人送粮草及时,哀鸣嗷嗷的城中恐怕已是饿殍遍地了。

    然而随着辽人输送粮食的次数越来越少,军中再度吃紧,李元昊下令不再分粮于百姓,再次让他们陷入到深深的绝望之中。

    坐困囚城,迟早是死路一条。

    这会儿一直被视作最后希望的后路遭蕃军堵截,前有气势汹汹的宋军,阻隔敌军的,却只有四周被砸得千疮百孔的城墙……

    倒不如拼死一搏,倘若运气好的话,许能真杀出一条生路;若运气不好,也不过是早死几天的区别罢了。

    只是他们的气势如虹,落在目光毒辣的曹玮眼中,不过是一场外强内干的困兽之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