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玄幻小说 - 升官发财在宋朝在线阅读 - 第208节

第208节

    陆辞爽快道:“不论是夜不归宿,还是饮酒做乐,只要莫太出格、乃至触犯军法,就都准了 。”

    对处于狄青这岁数的小郎君,陆辞自认还是颇为了解的。

    正所谓堵不如疏,与其成日拘着,还是当赏则赏,该松时松,就该偶尔派出去溜溜。

    况且有飞鹰营的这十人在,狄青应能被照看好了,不至于吃亏。

    狄青:“……”

    得了陆辞的大方放心的放行,狄青马上就被飞鹰营那十人东拉西扯、说说笑笑着出了门,勉强配合着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明明公祖同意他出门,是代表了对他的信任,看重,欣赏,理解,关怀……

    怎么就觉得心里沉沉的不舒服呢?

    承认了自己的‘不识好歹’,狄青好好地自省一阵,总算说服了自己。

    再一抬头,就猛然发现,他们这行人已到了目的地——秦州城中最大的秦楼楚馆,醉仙楼了。

    秦州城不仅守住了,还将吐蕃兵杀得落花流水的捷讯一传开,不但让军中欢欣鼓舞,也让城中免遭屠戮的百姓大感劫后余生,争相转告。

    正因如此,即使明知在这帮囊中羞涩的大老粗手里挣不到几个钱,酒楼里的人还是对他们笑得牙不见眼,热情非凡。

    一行人被簇拥着进了精致的包厢,还没点好小菜,一群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娇娘就抱着各自最擅长的乐器,笑着进门来了。

    狄青看到几人原形毕露、‘放浪形骸’的模样,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将椅子挪了挪,让自己坐得远了一些。

    他是想躲,但一进门来,头个就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的歌妓们,却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他不但是这群人中年岁最轻,模样最俊的一个,单是那身不自觉地仿效陆辞的清冷傲气,就尤其引人注意。

    况且,她们久经世故,即使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能在第一批出营的,定是立功最大的那些人。

    这俊俏郎君能在其中居一席之位,不是受到庇荫的将门虎子,就是天资绝伦的骁将。

    不管前者后者,在此战中成名后,日后都将前途无量。

    ——她们出身如此,倒不可能幻想嫁予这样的良人,但要能施展浑身解数,哄得对方同自己春风一度,日后也是能叫自己名气大涨的资本了。

    打着这样算盘的,还是这群歌妓中才貌最佳的那几人。

    几双妙目波光流转,很快就打响了一场决定这小郎君今夜欢心归属的战役。

    只随手捞了一坛酒,就往远了坐,对场中香风迷乱的局面熟视无睹的狄青,自是对此一无所知。

    公祖一直不许他饮酒,他哪怕得了许可,也不愿多饮。

    只是他也清楚,既然陪着这好心邀他的几位老兵出了门,又不愿‘同流合污’地搂个姑娘,更不好一昧冷硬拒绝,才随意挑了一坛了事。

    除此之外,他还狡猾地打着‘一会儿就装作不胜酒力,醉倒桌上,省得被他们纠缠’的如意算盘。

    狄青满怀犹豫地倒了一杯,久久没能饮下去,就有一名歌妓瞅着这空隙,以香帕掩唇,娇笑着凑进来了。

    “小郎君好俊俏!”

    她俏粉的面庞似是含羞,却是大胆直接地赞了一句,想以此换来狄青的注意力。

    狄青果真看了她一眼。

    虽然马上就将目光收回了,但到底是瞧了她一眼的。

    就在她倍感振奋时,就听得狄青以古井无波的语调陈述道:“那是你没见过公祖。”

    ——见到自己还能这样夸张作态,那见到公祖的辉月之资,岂不得将眼珠子都掉出来?

    “公祖?”她故作好奇,又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一些,整个人柔若无骨般缓缓贴了上去,还故意以最为醉人的那种慵懒口吻,假意问道:“那是何人?”

    察觉到她贴上来意图的瞬间,狄青就毫不犹豫地将椅子挪远了一些。

    顿时让她挨过去的上身落了个空,差点失去重心、狼狈倒地。

    面对她的故作委屈,狄青看也不看,只淡淡道:“无妨,你也不必知晓。”

    名唤‘白梅’的歌妓那被噎着似的一脸菜色,忙着喝酒上赏美人的兵士们当然没有注意到,却被也在觊觎狄青的其他几位歌妓尽收眼底。

    她一吃瘪,几人就忍不住乐了。

    不等白梅重振旗鼓,碧螺就腰肢款款地走上前来——吸取了白梅这一前人的教训后,她不急于碰触许是因太过羞涩、或是年岁太轻,而不解风情的这郎君,而是妩媚笑着俯身下去,隐约露出雪白的一片胸脯,风情万种地去取被狄青放置在桌上的那杯酒:“不知这位俏郎君,可愿请碧螺饮上一杯?”

    狄青一动不动,任由她顺顺利利地将杯盏举起,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又用俏目瞧他。

    狄青淡定道:“那杯中物我尚未碰过,剩下的你可自取吧。”

    碧螺:“……”

    二人相继铩羽而归,让其余几位歌妓在发笑之余,也有那么点发憷。

    但小小的挫折,只更激起她们的志在必得。

    ——若能让这冷冰冰的小郎君搂着自己过上一宿,得在姐妹中得有多长面子啊!

    茉莉观察许久后,灵光一闪,索性怀抱琵琶,大大方方地询问狄青:“小郎君不愿饮酒,亦不好谈笑,不知是否愿听奴家奏上一曲?”

    不等狄青开口,她便抛了个媚眼,自顾自地弹起《凤求凰》来。

    一曲很快弹奏,她深情地凝视狄青,好似当真有万千情意,轻声询道:“小郎君认为如何?”

    狄青全程就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完之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犹豫着从解开鼓鼓囊囊的钱袋,在诸多歌妓的暗中打量下,掠过交子,掏出了零零碎碎的……一贯铜钱。

    刚放在桌上,他又顿了顿,到底舍不得,果断收了一半回去。

    只留下可怜巴巴的半贯铜钱,叫茉莉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身为这酒楼里,琵琶曲最为出众,姿色虽非拔尖,却也绝对当得上美人的歌妓,从能进包厢的贵客里所收到的打赏,就从没这么穷酸过!

    狄青却不管她脸色变化,在按照‘规矩’,留下赏钱后,估摸着时间混得差不多了,再看一眼已是半醉、根本不顾上他的其他飞鹰营兵士,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

    在几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中,他利索起身,大大方方地开溜了。

    只在回兵营途中,眼看四下无人,他才抚了抚平静的胸口,释去眉间那一点纠结。

    公祖的话,自是唤他什么都成。

    但那几位歌女,分明是欢场老客,怎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冲着他一口一个什么小郎君,净来气人?

    思及此处,狄青又忍不住皱了眉。

    简直胡说八道!

    他可不小。

    ——哪儿都不小!

    陆辞头次放狄青出‘笼’,自然忍不住好奇一下后续。

    很快便得知了,狄青仅去了一个时辰便已打道回府,还带着一身酒香混杂的浓烈气息,愣是板着脸搓了半个时辰的澡才安歇的消息。

    兵士们在一场大胜后会去的地方,陆辞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出来:单纯饮酒都不太可能,十之七八要去烟花之地。

    没想到狄小青的自制力超乎寻常,竟然没被迷个七晕八素不说,还早早就回来了。

    莫非是私下里练了什么不得破戒的童子功,才这般定力,还习得那手超神的箭法?

    ——陆辞忍不住如此乱猜。

    还没等他好好观察狄青个几日,狄青就火速拿由李超做主发的一些赏金,到城中寻工匠去了。

    又过了几日,当终于将该总结的总结,该核实的核实,该上报的上报……一切忙完的陆辞,终于得空出来散散步时,就惊讶地发现,在兵营里照常训练的狄青,不知怎的脸上多了副颇为惹眼的青铜面具。

    “你这是戴的什么?”

    陆辞不禁将他唤到跟前来,刚问出这么一句,就愈发觉得这面具眼熟。

    再看多两眼,总算认出来了——不正是他那回带狄青去看傩戏时,随便买的那副哭泣的羊面鬼面具么?

    当然,他所买的面具,仅是小摊主亲手拿废纸糊的,眼下狄青所佩戴的这副,则是以那副为模子,以结实的青铜仔细打铸而成。

    狄青赶紧摘了面具,面对公祖的询问和好奇打量,他本能感到微赧,悄悄红了耳尖,面上却仍是镇定:“就是公祖那日所赠的傩戏面具。”

    陆辞好笑道:“我尚未老眼昏花,当然也认得出来,只问你无缘无故,打它出来做甚?哪怕不嫌沉,难道还不嫌碍事么?”

    狄青刚被‘公祖不曾忘记二人逛过的那场傩戏’的小惊喜甜了一下,听到后面,默了默后,还是选择坦白,小声道:“青模样青涩了些,易招人小觑。如此,可有威慑力些。”

    平日里兵营里的士兵们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他且未放在心上,毕竟年纪的确是小上一些。

    但被歌女们捉着调笑一通后,他就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换句话说,连歌女都因他的容貌而敢随意围拢上来,对其他兵士却要小心许多,岂不就印证了,他的相貌的确不够其他人的有杀气么?

    得亏在与吐蕃兵交战时,他以弓弩为主,并未与其短兵相接,才没招来敌军小觑。

    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模样长开不是一日两日之功,他思来想去,索性打副面具,习惯了戴着之后,还能一劳永逸。

    听完狄青的解释后,陆辞顿觉哭笑不得。

    扮猪吃老虎,难道不好么?

    不过看小狸奴一脸认真,他总觉不好直言打击。

    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在想想之后,还是给咽下去了。

    ——谁没个中二时期呢?

    陆辞宠溺地想。

    说白了,不就是cos个兰陵王吗。

    等过上一阵子,发现着实不方便,或是自觉傻气后,无需他说,狄青也会自己作罢了。

    话虽如此,但狄青这少有的傻气且固执的表现,还是让陆辞潜意识里有些惦记。

    在给朱说和柳七回信时,都忍不住想起。

    陆辞唇角含笑,刚要落笔时,就愣住了。

    ——且慢。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因模样太过俊俏而坚持戴面具作战,还能在史上留名的猛将里,除了被一些电视剧演烂了的兰陵王外,的的确确,还有一人。

    ……那人,叫什么来着?

    随着这份后知后觉的来到,淡定的微笑,终于从陆辞唇角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