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宴（一）
一连串的问题令鸿辰头大，无论在沉冥中，还是在灵虚殿朝会，他也在思考这些问题，甚至想得很深远，但是连大帝都不愿当庭询问的事情，自是无比重大，他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轻易的场合，随便说出真实的想法呢？ 他假装木讷道：“哦，这个问题，本王还没想过，不便回答。。。那个问题吗，有些无聊，本王选择不回答。。。至于你的问题嘛，和上上上那个问题一样，事关天机，我需要单独呈报天庭。。。嗯，还有吗？” 众虚仙，持着鸿毛仙笔，在绢簿上写了又抹，抹了又写，失望之极。 神王心中发笑，正色总结道：“诸位，谢谢你们对于我的关爱，本王自是感佩莫名！我保证，我会给天庭带来改变，带来伟大，带给仙民美好的梦想！我想，虽然我的记忆尚在恢复中，但我可以保证，我就是为了这个伟大的梦想，来到这里，来到你们中间！我的话完了，谢谢诸位！” 虚仙们一愣，回过味来，发出震天的欢呼：“神王伟大！神王万福！神王光芒永恒！” 因为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一些事情，比如传闻中神王失忆，记不起来历，竟是真的，算是有料啊！可以报，赶紧报！ 另外，神王的总结语，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绝对值得大书特书！ “发旷古之未有，开一代之奇葩！简直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虚仙喃喃道，眼神充满崇敬之意。 威猛仙人宣布，仙界通气会圆满结束。散场时，他朝青莲帝君挤挤眼睛，帝君报以神秘一笑，两位大金仙的心念已经完成了一次沟通，乃是：“这小子行，滴水不漏，又有鼓动人心的天才，太适合做官了！” 他二人耳中忽然同时传来未央大帝的神念：“如何？朕的眼光不错吧？！” “大帝，高！“青莲帝君一愣，马上溢出满脸的倾佩之色。 “实在高！”威猛仙人笑吟吟，也似乎心悦诚服。 “唉，此子如璞玉，良质美才，莫要初来天庭，便被你们这般老泥鳅带坏了！谨记，谨记！” “大帝说的有些差了，那叫做”龙鳅“，不叫作“泥鳅”，呵呵，再说了，我是胸有诗书气自华的人仙，不是老龙儿！” “大帝，你怎可落人话柄，让青莲老鹅讥笑我龙族？我有气啊我有气！”威猛仙人吹胡子瞪眼，头上的峥嵘之角灼灼放光，好像涨大了几分。 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舌头自来有些硬，把老儿说成了“老鹅”。 大帝的神念哼了一声，“你两个老不修，只会混闹，这天庭的风气败坏，都有你们的功劳，朕记着哩！” 说完这句，大帝的神念彻底消失。两个大金仙犹自嘻嘻哈哈，不以为意。 远远地，鸿辰不理解他们为何那么开心，唐璜便道：“未央大帝以仁厚御下，天庭又无什么大事，因此久远以来，风气比较散漫，仙人们游走在天道律条的边缘，寻求生存的乐趣，自是千奇百怪。” 鸿辰不解，仁义待人，人便会散漫无羁么？ 唐璜带着神王鸿辰，在天庭各处转悠，讲些天庭掌故，天条规矩，鸿辰听的入神，对于仙界有了一些印象。 转眼又到了午时，大帝言出法随，天庭的动员能力真不是盖得，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即于会真殿、宝光殿、玉华殿等二十八座最广大的仙殿设席治酒，凡在玉京内城（天庭）的仙官都来就宴。 三千护城的仙人、百姓就在本城赴宴，早有仙厨、力士、飞天、彩女布置安排，不多时，尽是流水的宴席，仙真、百姓各个欢颜踊跃不提。 说回天庭，会真殿中，仙人随意入座，只是未央大帝和一众上仙，较为集中，席位设在大殿中央。 鸿辰发现，每位仙人都独享一席，其实那席面之大，五六人一起坐下，也尽够了。 既是天庭设宴，自然有说不尽的珍馐佳肴，玉液琼浆。 仙界真仙寿命绵长，本就不是rou身凡躯，与仙民百姓的身体结构十分不同，与下界凡人更是天差地别。 仙人自是可以像下界传说那样，餐风饮露，采纳天地精华以为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仙人不能享受饮食之道。 在仙界，饮食是一种道，大道三千中亦有一席之地。何况，饮食之道在哪里都是一种生命享受。 仙人不是木头，并非成天呆坐不动，仙人修仙得了道，便是大自在，自然会享受口腹之乐趣。而且仙人饮食之际，并不是贪求滋味，而是因为仙界食材经过变化无穷的烹饪之道后，会生成意想不到的精华成分，这些成分靠着直接吸纳天地灵气，往往含量稀缺，极难采集，还不如取之于饮食。 修行饮食烹制之道的高明修士，可以令食材富含天地灵气的奇妙组合，食之有益，可以增益某种修行，比如某些细弱的仙脉，仙元通流不畅，或许某种食材含有的特殊灵力可以帮助冲关，又或许仙人智慧有不够圆转如意之处，饮了某种仙酿便可突破桎梏瓶颈。 仙人品阶有高下，说白了，从某种意义上讲，那就是仙体精微程度不同，仙元蕴含的大道因素不同。 譬如，一位金仙看一位至仙，会觉得他尚有诸多隐脉不通，尚有许多身外之身并未修成。 总之仙人不会贪图口腹之念，只会有选择补充所需，为使修行进益。 只说会真殿中，未央大帝居上位，左右俱是金仙、元仙等天庭上仙。有力士、天女往来穿梭，布菜，上酒，群仙逸兴豪飞。 虚空中响起仙乐，乃是欢悦的曲谱，有乐仙手捧瑶琴并各色乐器，款款而奏。 司乐府的李真君，把手一招，便有数千仙女，冉冉飞升，个个冰肌玉骨，恍若太虚神女。玉笛清幽，箫声呜咽，无需仙云托举，胜似凌波微步。金鼓追玉板，琵琶共玉筝，矫若惊龙神蕴足，广袖轻舒长空舞，宛转如意，舞到妙处，只见清影不见人，漫天落英缤纷。 众仙俱是喝彩。 酒过数巡，便有仙人出来助兴，先是有一位巅峰元仙，着青色法服，乃是东方青木洞灵真君。 真君袖出一件玉壶，以玉壶化为一座仙山，以神通化成满山神树，那神树抽枝发芽，眨眼间花开蒂落，红果满树。命天女采来，众仙分食，齐赞滋味甚妙，与真品无异。 有仙人看出端倪，这是真君的“芥子纳须弥”之术，那件玉壶，不消说乃是一件洞天法宝，里面容纳山川大地，那仙山、神树都是真的，被他以大法力摄入其中，故作变化之状，掩人耳目，博众仙一笑耳。 这种小巧的红果，是天界的一种灵果，叫做灵源绛朱果，仙人吃了增加仙元道力，仙民吃了可以增加寿元，提升慧悟。 下界人间道书有记载：说是某人因缘际会，山中遇见仙人指点，吃了几个红色浆果，即可飞升成仙。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许下界也有仙人下凡，私带了仙果种子吧。 当然也有看不出门道的仙人，只觉洞灵真君的变化之道已臻妙境，似乎触到了演化的门槛，发出阵阵喝彩。 趁着酒兴，又有仙人出来演绎道法。 一位蓝衣仙人，高挽太极髻，相貌清癯，神采奕奕，他主持三千万里外的清虚太极仙府，号称太极道人，道法精妙，据说已是半步金仙境界。 太极道人一指点向殿外，清光一闪，浮空摄来一块小小的青石，乃是殿前灵芝瑶草花圃中来的。太极道人取出腰间葫芦，饮了一口仙酒，轻轻呵气，成就一尺白云，将那青石笼罩，数个呼吸之间，道人收了仙法。那青石已经变成赤金，光灿灿，兀自在空中悬浮。 不等众仙喝彩，一个身穿绣金八卦大红袍的仙人，身形魁伟，赤面虬髯，出席笑道：太极道兄恁的麻烦，点石成金不过一指而已，你却要借助自酿仙酒，又是呵气，又是成云，怕不是你的法术高强，而是你的仙酒不凡吧，哈哈哈！ 周围就有数十仙人起哄，齐声笑道：赤龙道人，你说太极道兄法术不行，你却来试试。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来？ “是滴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你二人谁伤着谁！”这一句话痞里痞气，突兀至极，众仙愕然看去，竟出于一个惫懒的仙人。 此人甚是年轻，原本五官英俊，却蓬头垢面，一身道衣斑驳油腻，不辨本色，似乎一万年也未换过，正醉醺醺伏在席面上，一手拎着一壶仙酒，另一手指指点点，眼神轻飘十分促狭。 立时就有人笑骂道：“唐璜，就你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德行，真该逐出天庭也。” “是哩是哩，好好一副皮囊，弄成这个样子，污秽了顶上三光，若把你丢到外城坊市中，就和那些仙民一般无二，当真丢尽我仙家颜面！” “咦，你不是追随你家新晋的神王么，怎么却在这里？”有仙人调笑道，反正唐璜是天庭有名的活宝，彼此笑骂，都是惯常之事。 唐璜却浑不在意，又灌了一壶仙酒，嬉皮笑脸回骂道：老子爱咋说咋说，你管得着？那几个仙人就要教训他，刚要动手，他又道：哎呦，开个玩笑都不行，活跃气氛懂不懂，你们这班木头仙啊，呵呵。 那几位知道他这副德行，又且相熟，终归不能真打，还是看热闹要紧。 这边一闹，隔着万丈，与未央大帝等人一处的鸿生神王已经注意了，把眼神一扫，正好和唐璜醉眼一碰。神王眼睛就是一亮，先前并未发觉，原来这唐璜修的是混沌天功，一身的混沌气，可惜不够纯正，失了中道，竟有些邪僻了。 所谓“混沌天功”，乃是神王下意识里，脑中自然闪出的。他自己的仙道神通都没完全复原，怎么知道别人呢？ 那唐璜就是一个激灵，酒意消散大半，暗道神王眼神好厉害，竟似穿透人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