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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_分节阅读_21

    绕过一片偌大的梅林,走过淌着小溪的木桥,杂役弟子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穆长亭还是第一次来梅见宫,看得出来芩书仲是个风雅之人。

    杂役弟子轻轻扣门,里面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穆长亭谢过杂役弟子,推门走进去,一股药香扑面而来。

    芩书仲坐在轮椅上,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对着烛光细细翻看,不时轻声咳嗽。

    穆长亭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一礼,恭谨道:“弟子穆长亭拜见师叔!”

    芩书仲眼也未抬,声音含着笑意:“方才在大殿还嚷嚷着要见医师长老,到了面前,倒叫上师叔了。”

    穆长亭笑了笑,卖乖道:“您本来就是我的师叔呀,叫医师长老那是叫给别人听的,在您老面前叫您师叔可不显得亲切些。”

    芩书仲那双桃花眼里流转着光芒,闻言笑起来:“没想到掌门师兄的大弟子竟是你这样会耍嘴皮功夫的油滑性子。起来罢,找我何事?”

    穆长亭又拜了一下,认真道:“弟子想求师叔借样东西……”

    他还未说完,芩书仲已打断他的话,笑道:“想借紫金令牌吧?你如何知道我有?”

    穆长亭笑道:“师尊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师叔,这件事自然也是师尊告诉我的。”

    芩书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甩了过去,穆长亭连忙接住,惊喜道:“多谢师叔!弟子用完后立刻归还!”

    穆长亭拜别完,转身正要走出门口,芩书仲忽然道:“你就算此刻能入禁地救他,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就算能够全身而退,他擅闯禁地本身就是死罪,救了也是白救,即便如此,你依旧要去?”

    穆长亭脚下一顿,笑了笑,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他一日为我师弟,我便会护他一日,这是我身为大师兄的责任,生死不改。”

    “多谢师叔提点。”穆长亭推门走了,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芩书仲独坐窗下,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含笑,低喃道:“这一点倒像足了你师尊。”

    第27章 浅色金瞳

    虚天之境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十二宫宫主除了掌门仙尊谢应君与医师长老芩书仲不在之外,其余都到齐了。

    他们神情严肃,一边加固封印,一边摆出法阵,似乎就等着魔物破境而出,围剿而上给它致命一击。

    此魔物真名叫蛇瘿,被困在虚天之境已有百余年之久,许多年没有猎杀生人,它此刻非常饥饿虚弱,俨然退化成一条普通的巨蟒,可一旦它将邢玉笙吞噬入腹,吸食掉他全部的修为,魔气将会暴涨,狂化的力量足以撕裂虚天之境!

    穆长亭拨开人群挤上去,先是对着各宫宫主跪下行了一礼,朗声道:“弟子穆长亭愿往虚天之境将邢师弟救出来!”

    执戒长老皱眉看着他,严肃道:“你的修为尚不足以与蛇瘿抗衡,此事我们商议过,将由悬月尊前去救人,你退下。”

    穆长亭看了一眼他们复杂的阵法,说道:“长老,若弟子没看错的话,此乃坤灵法阵。此阵威力巨大,但十个布阵人缺一不可,若悬月尊离开,此阵该由谁替补?”

    执戒长老沉吟道:“我会分出影分身,暂代他的位置。”

    穆长亭抿紧嘴唇,低声道:“影分身终归是虚影,魔物狡猾,若是识破破绽,到时候功亏一篑,后果将不堪设想。”

    执戒长老沉默半晌,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穆长亭眸光雪亮,坚定道:“求长老允许弟子进入虚天之境,若是无法救出邢师弟,弟子必会自断经脉,不会让魔物有机会吸食我的修为!”

    执戒长老一拂衣袖,怒道:“荒谬!来人,将他拖下去!”

    弟子们正要上前将穆长亭拖走,穆长亭却从怀里掏出一枚紫金令牌:“长老应该识得此物,弟子有掌门令牌在身,清心派弟子皆不得违抗!”

    执戒长老被他气得不轻:“你……”

    穆长亭微垂下头,低声道:“弟子答应过师尊,要照顾好师弟们,如今也只是不想邢师弟妄送性命,并非对长老不敬,还望长老成全!”

    执戒长老看了他半晌,只在他脸上看出决绝之色,长叹一声:“罢了,放他进去。”

    清心派并非没有比穆长亭更高修为的弟子,比如执戒长老门下大弟子云阳、清和宫三弟子封天谕、浴兰宫大弟子白青青,都是除了穆长亭之外更好的选择,然而坤灵法阵除了需要布阵人,还需要数十个守阵人,让沈宜前去营救是因为知道他有能力全身而退。目前阵形已成,守阵人就像建筑的基石,不得轻易抽换,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对坤灵法阵造成极大的影响。

    然而穆长亭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对捕拿魔物有绝对的把握,动用影分身确实存在风险。

    既然穆长亭坚持,那就暂且让他一试吧!

    临走之前,执戒长老给了他一个破境铃,叫他一旦找到邢玉笙就摇铃,他们听到铃声的召唤就会将他们自虚天之境中强行拖出。

    穆长亭点头表示明白,待准备好一切,执戒长老挥袖一拂,穆长亭只觉身后一道劲风扫来,整个人朝虚天之境扑去!

    再睁眼,已身处一片浓雾之中。

    邢玉笙的意识像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一道又愤怒又懊恼的声音回荡在虚空:“失策!居然阴差阳错的认了一个小鬼当新主人!老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这是……这是谁的声音……我又在哪里……

    邢玉笙疑惑地皱眉,那人却好似能听到他心中所想,回应道:“哼,醒了?吾乃蛇瘿,魔君麾下第一魔兽,如今我们血魂相融,你荣幸的成为我收下的第一个小奴仆。”那人压低声音,刻意装得颇有威严。

    邢玉笙思索片刻,联想到刚才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那句话,心里有了一个诡异大胆的猜想,他忽而冷冷说道:“魔物,快将我放了,否则我出去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蛇瘿瞬间炸毛:“谁将谁碎尸万段,你打得过我么你!”

    邢玉笙淡淡道:“听说认主的魔兽不能伤害主人,否则将会遭受反噬,你且试试。”

    蛇瘿见诓不住他,一下低落起来,是了,它已认主,不能将这个小鬼怎么样。

    自打魔君被打落魔界,原身在不久之后离异的消失不见,他们之间的血契忽然就断开了。困于此处一百多年,它一下失控起来,竟然忘记了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大意的跟一个小道士完成了互换鲜血的仪式!结成血契,重新认主!

    邢玉笙见它反应如此,对心中的猜测愈加肯定,同时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蛇瘿恹恹道:“我又没对你怎么样,是你自己昏迷过去了。”

    邢玉笙静默片刻,道:“我命你将我们之间的血契去掉。”

    蛇瘿冷冷一笑:“血契一旦结下,就不可逆转,有本事你自己断开。”

    就这件事争论一番后,邢玉笙正待逼问它关于穆长亭的事,蛇瘿语调一转,忽然戒备道:“有人闯入虚天之境!”

    穆长亭在密林里兜兜转转寻了许久,终于闻到了一股血腥之味,心中一凛,他辨认出方向,飞快跑过去。

    古树环抱的中央空地里,昏迷不醒的少年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被巨蟒用蛇身一圈又一圈的牢牢盘住。

    穆长亭甫一靠近,尚未来得及藏匿行踪,巨蟒蛇头微抬,一双巨大的浅色金瞳已将他死死锁定!

    穆长亭缓缓吐出一口气,拔出长生剑,白色的剑芒时长时短,围绕在泛着冷光的剑身之上。

    蛇瘿吐着蛇信子,曲起蛇身,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被围困在蛇身里,仿佛随时可能会丧命的刑玉笙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少年面色冰冷似雪,原本漆黑如墨的双眸此时竟变成浅色金瞳,与盘旋在空中与他低头凝视的蛇瘿如出一辙!

    穆长亭愣在当场,喃喃叫了一声:“师弟……”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蛇瘿居然在缓缓蠕动,松开刑玉笙的同时往密林深处爬行而去。

    它这幅样子并非落荒而逃,更像是听命行事一般……

    穆长亭还来不及细想,刑玉笙就再也撑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穆长亭连忙跑过去,叫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又翻看了下他身上的伤口,上半身被毒牙咬破的地方像戳了血窟窿一般,深可见骨。

    穆长亭倒吸一口冷气,抿紧唇,抓紧时间摇响了破境铃。

    下一刻,虚空中忽然旋转出一道金色的传送口,强大的吸力将两人瞬间拉扯进去,空间扭曲了一下,又重新恢复平静。

    邢玉笙虽然被安全地带了出来,但接下来要迎接他的就是清心派严厉的惩罚。

    执戒长老叫穆长亭把他带回去好生看着,等他醒了再行盘问,若是事出有因,可酌情处理,若是故意为之,则要按清心派门规处置,那就不是那么好受的了。

    穆长亭请医师长老芩书仲过来看过他,倒是没有伤及内里,就是外伤颇重。

    芩书仲说道:“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好生看顾他熬过今夜即可。可能会有些发冷又发热的情况反复出现,但这都是蛇毒入体,身体在排斥的正常现象。”

    他又给了些丹药,嘱咐穆长亭按时给他服用就走了。

    穆长亭好几次想开口询问他,邢玉笙体内是否有不妥,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那种颜色,可是犹豫了好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提及这件事。

    期间,付息烽和周稚都过来看了看。

    付息烽脸上晦暗不明,稀松平常的关心了几句就离开了,周稚留下来陪了大半夜,坐在桌边打呵欠打得眼泪汪汪的。

    穆长亭忍不住笑,好说歹说的才把人劝回去乖乖睡觉。

    到了后半夜,邢玉笙果然哆嗦着嘴唇,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

    穆长亭塞了一颗丹药给他,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烫手得很,就赶忙出去装了盆冷水进来,帕子拧得半干,敷在他的额头降温。

    过了一会儿,邢玉笙依旧浑身guntang,却低喃着喊冷。

    穆长亭从自己房间抱了被子过来一同盖在他身上,为了防止他喊热的时候将被子掀开,他甚至半扑上去,将自己轻压在邢玉笙身上。

    然而邢玉笙身上有伤,他又不敢太用力,这个姿势维持得实在难受。

    就这么折腾到了大半宿,邢玉笙消停一些了,穆长亭伏在他床边,撑着脑袋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皮一耷,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天光破开薄薄的云层,静静铺照在房里。

    邢玉笙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初时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清房内的一切,包括靠在他床边,睡得正沉的少年。

    那一刹那,邢玉笙看过去的目光格外温柔,修长白皙的手指动了动,他嘴角微微弯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开穆长亭滑落在脸颊上的碎发。

    他的动作可以说是轻柔至极,然而穆长亭却一下惊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你醒啦?”

    邢玉笙低声“嗯”了一声,穆长亭揉了揉眼睛,笑起来:“你真是多灾多难的,这都第几回发烧啦?来,把药吃了。”

    他从白玉瓶里倒出一颗丹药,递给邢玉笙。

    邢玉笙问也不问,乖乖接过吃了,穆长亭盯着他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有些发怔。

    他的眼睛依旧和以前一样,黑亮耀眼,哪里有变色?

    ……莫非,是我当时看错了?

    邢玉笙疑惑地抬眸看他:“你怎么了?”

    穆长亭转开视线,浅笑了一下:“没什么,昨晚没睡好,有些晃神。”

    第28章 设局

    付息烽独自一人坐在山中凉亭,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

    几日之前,他还以为凭着满腹算计定会置邢玉笙于死地,如今?呵,不过对影独坐,借酒浇愁,空余恨。

    付息烽举杯,对着面前空空的座位,迷茫地笑:“长亭!我们喝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