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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一rou_分节阅读_32

    “我……”

    绿衣刚说一个字就被四小姐踩中了胸口,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怎么,心诚则灵,还是你心里有鬼不敢试?”

    绿衣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老夫人便也道了声好,于是青毓和邹仪去找银针。

    两人找了一根纯银的,还有一根尖头上涂了点儿黑,涂黑的被青毓收在袖子里。

    两人除了带回来银针,还装模作样的弄了一盆鸡血,二话不说泼了绿衣一身,然后青毓搂着人rou拐杖邹仪在他面前一面转圈一面单手行礼念念有词,叨叨了好一会儿陡然一睁眼,他生得浓眉大眼,不苟言笑的时候相当有压迫感,宝璐被他那不怒而威的气势给唬住了,心里头思忖:这莫非是真的?

    青毓低声道:“开始。”把五花大绑的绿衣给掰直了,然后把银针插入头顶,微微垂眼目视远方,居然有那么点佛法飘渺的味道。

    邹仪在心里鼓掌,脸上却是十分肃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再问你一遍,你今天晚上来这里到底是干甚么的?”

    绿衣脸色白得仿若宣纸,额头的血同汗一道流下,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来祭奠三小姐的……”

    还没说完就觉头顶一痛,青毓兔起鹘落间换了银针,将顶上涂了墨的高高举起:“你说谎。”

    绿衣又惊又怒:“胡说!你——”

    四小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赏了他两个清脆耳光:“这位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高僧,你再敢出一句狂言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绿衣肿着两颊,还自上至下被泼了鸡血,浑身又是腥又是臭,好不狼狈,他肿着两只眼最终还是低了头:“请四小姐恕罪。”

    四小姐冷哼一声:“你到底是来干甚么的?再不说实话我只当你是做贼心虚,直接拖下去烧了,正巧今儿个火化的炉子还不曾搬回去。”

    绿衣咬了咬牙,小声道:“我……我是来偷三小姐的骨灰的……”

    宝璐蹲了下来,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对视:“堂堂陈家三女的骨灰可是你这种人能碰的,真是想想都玷污了我三姊!说,你要我三姊骨灰来干甚么?!”

    绿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四小姐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把爱人骨灰戴在身边,就像那人还在身边一样……我……我思慕三小姐已久,虽然知道我配不上,可我还是……”

    青毓拔出了银针,针尖没有变黑。

    绿衣松了好大一口气,宝璐虽然恨不得把他立即拖下去宰了,但也知道这事不可急于一时,努力深呼吸将自己镇定下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杀我三姊的人,是不是你?”

    绿衣浑身一僵。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不……”

    刚说一个字就觉头皮一痛,那针尖是漆黑的!

    宝璐呲目欲裂的看着他,几乎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拧断他的脖子,幸而老夫人在宝璐动作之前将她喊住了。

    老夫人说:“把人带到咱家的刑房去吧,让琼萤听到后面这些……想来是极难过的。”

    宝璐双手握拳,指甲将掌心的rou都翻了出来,她眼睛里的红稍稍褪去一些,一把夺过抹布不由分说塞到他的嘴里,然后提着他丢到了刑房。

    刑房摒除了闲杂人等,一丢到刑房青毓就原形毕露,简直就像是要故意气他似的,歪歪扭扭往椅子上一躺,把两根银针往桌上一拍,还指使东山邹仪一人给他倒茶一人给他剥核桃,其面目之可恶,邹仪充分相信如果不是绿衣被绑着他一定要扑过来揍青毓。

    宝璐将抹布扯出来,绿衣红着双眼连声冷笑:“好哇,你们早就断定是我害死了三小姐,何须绕那么大的圈子直接杀了我算了!”

    青毓笑眯眯地讲:“这怎么可以,我们还没欣赏够你跪地求饶的可怜样呢。”

    这句话很明显的激怒了绿衣,他屏住了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像新鲜杀出来的猪肝,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问:“你们是怎么发现凶手是我的?我做的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人察觉到才是。”

    青毓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因为你是个傻逼。纯种的。”

    邹仪有些受不了青毓的胡闹,白了他一眼,用拐杖虚虚的点了点绿衣,问:“陈三小姐对你情深意重,你为甚么对她痛下杀手?”

    绿衣笑了起来,眼角满满都是讥讽,宝璐看不过去给了他两脚,他被踹时惨叫连连,待缓过劲来挣扎着往地上啐了一口:“你算是个甚么东西?女人家都不曾说话,哪轮得到你一个男人开口?”

    邹仪自诩宽宏大量,尤其是整日面对着青毓这种没脸没皮的涵养直线上升,就这样还气得差点赤膊上阵,拖着断腿也要把他打得满脸开花。

    宝璐一脚踩在绿衣的脸上,用力碾了碾:“你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哪儿来的底气瞧不起男人?说,你为甚么对我三姊痛下杀手!”

    绿衣浑身无处不疼,尤其是鼻子,疼得他两眼发酸,在旁人看来就见他鼻梁骨歪到一边,血像两道小河涓涓流淌,好不狼狈!

    他忍着痛道:“我呸!你们陈家人还有脸问我为甚么?你说为甚么,堂堂陈家的三小姐,陈家的第一个女儿竟然是名男子!不过是名男子,就该在深闺里绣绣花带带孩子,顶天了也不过是个男妾!去私塾读书上山打猎哪是男儿该做的,不守男道,恬不知耻,丢了天底下所有男人的脸,还想、还想和我私奔去外头!两个男人有甚么结果,忒不要脸了些,你们陈家养的好儿郎啊,你们不管教我就替你们管教——”

    他不曾说完宝璐已然是气急,直接踹在他全无肋骨保护的胃上,绿衣只觉五脏内腑一阵痉挛似的剧痛,他张大了嘴发出两声惨叫,口水流了整个下巴,恨不得蜷缩起来缓解痛楚,偏偏青毓站在他面前牢牢抓着他的脖颈,只抓着脖颈,他的上半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悬在空中,痛得简直要发疯。

    当宝璐想踹第二脚的时候被邹仪拦住了,邹仪不曾习武,但当那双干净的手伸出来的时候,却让人莫名觉得有力量。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向那狼狈不堪的绿衣:“既然你这么恨他讨厌他恶心他,那你今晚来这里干甚么呢?这里只有三小姐的骨灰,桃源村的风俗是把爱人的骨灰放在身边以作思念,而不是把仇人的骨灰供起来。”

    刑房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绿衣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鼓着眼球看向他,他的眼球越鼓越突越鼓越出险些要爆出眼眶,忽然他闭上了眼,然后过了半响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一面笑一面摇头:

    “不,我爱他。我非常,非常的爱他。我还记得我当时被爹妈带到杨府的门口,他们说杨府不收就把我煮来吃了,我当时只有六岁吧,害怕得不得了,只知道哭,甚么也说不出来,后来被杨府收了进去也甚么活都不会干,每天人来人往我觉得每一个都在打量着怎么把我煮了。

    后来我就看见了他。他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缎袍子,脸白白的,嫩嫩的,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最开心的是他好像也喜欢我,小时候他读书,每天回来会念书给我听,我把头靠在他腿上,总是不专心挠他的痒痒……那真的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当时我发誓,无论发生甚么我都要爱他一辈子。”

    宝璐的眼眶兀地红了:“骗子!你明明杀了他!”

    绿衣哑着嗓子轻轻的笑了一声:“到底谁是骗子呢?四小姐,你们陈家布了好大的局,骗过了所有人,你们尊贵又不可亵渎的三小姐居然是个男人。

    小时候我爹娘将我丢在杨府门口,说我养来也无用不如煮来吃了,我当时心中满是恨意,可年纪渐长却越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男儿生来干甚么用呢,嫁出去的儿子是泼出去的水,不能回家,又是男妾上不了夫家祠堂,是无名之人;不能读书习字打猎,只能做些可有可无的绣工,是无用之人;难怪乎在荒年第一个扔掉吃掉的是儿子,要是当年换做我,”绿衣抽搐了一下嘴角,又低又轻地说,“我会毫不犹豫吃了他。”

    宝璐突然想起她小时候三姐脾气还没有特别的古怪,她经常撒娇去找他玩,这时候她就能看见绿衣,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腼腆得近乎木讷,只有瞧着她三姊的时候眼里才会有极璀璨的光。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爱他爱得诚惶诚恐,爱得卑贱如泥,我知道他的妻子也是个女人,我见过杨四小姐许多次,她总是趁琼萤不注意的时候打我,她手劲儿可大了可我不敢喊疼,毕竟三小姐是这样好的人儿,生来就应该有最好的东西,我怎么敢——

    但他骗了我,他居然骗了我!他居然是个男人!他是一个男人啊,他一个男人凭什么可以像女人一样读书习字打猎,可以不用担心在荒年被吃掉,可以正大光明走在街上而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他凭甚么被父母捧在手心当做掌中宝,他凭甚么享受高高在上的尊贵生活,他凭甚么占尽了天底下所有的便宜!就因为他是一个女人吗?可他分明是一个男人啊!”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疼痛消耗了他太多体力,几人之中脾气最暴躁的宝璐却蓦地哑了,颤抖着手指三番五次抬起来却甚么也没有动作。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瞪着几乎渗血的眼睛说:“我三姊对你不好吗?”

    绿衣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宝璐显然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她浑身颤抖着自言自语,每一个吐字都像是咬在rou上:“母亲当初说给我听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可是……可是他是我亲哥哥啊,他虽然为人冷淡但他他心肠极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蘑菇长在最陡峭的悬崖上,哪怕是最敏捷的女人都不敢去采……他愿意为了我,他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愿意为了我去冒着生命危险采……他那么的好,他对人那么的好,他打猎老是故意射偏,他一直吃素,他顶着全村的压力把生人救回来……他那么好他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杀了他?就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