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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有些恍惚,刚看到眼前景象之时他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韩府,但这是不可能的,那里早就成了坊市,再看不出旧日形貌。 刘稷引着韩昭走进青梅林,同时解说道:“昔年骁武侯夫人爱青梅,骁武侯为其在寸土寸金的东都植下了大片青梅——这些树便是骁武侯被拆掉时移植来的” 韩昭猛地回头,看着刘稷:“你说什么?” 刘稷重复了一遍:“这些青梅树是骁武侯韩均为其爱妻所植,有一百多岁了。” 史书所载,骁武侯韩均,字公平,定国公韩栋之子,官至丞相,后受罪被贬,病逝豫州。 其有二子,长子明,次子昭—— 这个次子昭,就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 韩昭一时不知道该为这猝不及防的相遇摆出什么表情,原以为与过去有关的一切早已湮没在时光中,片瓦无存,却不料还能看到些许残骸。 他穿行在青梅林中,看过一颗又一颗的树,落英飞雪不时旋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这里面大部分并没有百年树龄,也却有那么一些,透着熟悉的气息。 他看到了一株很特殊的青梅树,树看起来年龄很大了,表皮斑驳,枝干扭曲,主干上还有个被掏空的大洞。 看到洞的一刻韩昭的的神经仿佛被狠狠地捶打了一下,浑身都在发麻。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进了树洞,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但在触及树干内壁时,韩昭浑身一颤,开始发抖。 他耳边似乎又响起少年的兄长青涩却坚定的声音:“娘亲在天有灵,明儿定会照顾好弟弟,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瞬间,像是一个开关被打开,幼时的记忆纷至沓来,以苍凉的现世为幕布,在韩昭脑子里重新上演—— 娘亲温柔的安慰、父亲严厉却殷切的教诲,还有与兄长的嬉笑打闹…… 韩昭眼前发昏,喘不过气,他扶着树干跪倒下来,低埋着头,隐藏起自己满面的泪光。 这突然的变化吓到了刘稷,他快步上前,跪到韩昭身边:“师父,你怎么了?” 韩昭埋首回道:“我很好,很好。” 但极力压抑着的哭腔完全没办法让人觉得他很好。 刘稷真的急了,欲强行掰起韩昭的脸,韩昭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扯到怀里,一把抱住。 刘稷不知所措,低唤道:“师父……” 韩昭没有回应,只是死死搂着刘稷,紧咬牙关,试图重新扣紧记忆的匣子。 “别负我,刘稷。”脆弱的低语恍若梦呓,这不像命令,更像哀求。 韩昭不是无所畏惧,他怕的太多了,他怕失去在意的人,他怕被在意的人伤害,他怕不得不去伤害在意的人…… 时间只教会了他吝啬自己的感情,不付出便不在乎,不在乎便不会受伤。 祖父一生戎马为太\祖开疆拓土却被冷落;父亲放下家人幸福助荣帝靖平朝堂,却被贬黜;而韩昭则被敬帝害得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刘家三代人毁了韩家三代人。韩昭本再也不愿信刘家,但命运强行将他与刘稷绑在一起。 刘稷不是刘玄,他本性并不良善,韩昭不敢相信他与其他刘家人不一样,他只能相信刘稷会对他不一样。 这一声仿佛是幻听的低语,让刘稷愣住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知道为何坚强隐忍的师父会突然如此失态,就像一个悲伤脆弱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揽住了韩昭,等确认自己真切地碰到韩昭后,他收紧手臂,将韩昭绞入怀中,他扣住韩昭的脑袋,让他们的头紧紧相贴。 “刘稷此生,若做下对不起师父的事,天打雷劈。” “记着你说的,刘稷。”这句是警告。如果刘稷也让他失望,韩昭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刘稷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韩昭,接纳并帮助掩盖他的脆弱。 这份被亲人旧物砸出来的心墙裂缝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从韩昭看到树洞到恢复平静,只不过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待情绪稳定,他放松了自己的双臂,最后从刘稷怀里汲取过一丝温暖,韩昭站起、转身。 原本铺散在地的披风重新拢回他的身上,也笼罩住一切情绪。 韩昭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对刘稷道:“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刘稷劝说:“夜深出城多有不便,师父留下来吧。” “不了。”丢下这句话,韩昭落荒而逃。 刘稷追出院子,但韩昭已经借了侍卫的马,挥鞭远去。 沉吟片刻后,刘稷折回院子,径直来到那棵让韩昭失态的青梅树前,他学着韩昭的样子,将手探入了树洞—— 入手是一片斑驳的划痕,像是刻上去的符号,但因为年岁久远,早已随着树木生长完全变形,猜不出愿意。 片刻之后,刘稷收回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青梅树,扭头离开了院子。 第97章 暴露 二月末,刘稷带领部署启程前往赵地,而韩昭则留在了东都。 虽然刘稷将那处宅子送给了韩昭,但出于身份原因他不能住,而是另寻了一处一进的宅子。 这天,韩昭从衙门回来,他一踏进院子就察觉不对,扭头欲退,却被冲出来的人马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将所有退路封死,韩昭插翅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