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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想到,徐迟就是韩昭请来劝他的。 早在赵寄到达凉州之前,韩昭便预料到赵寄会追来,于是提前与徐迟通了气。 虽然他与徐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劝赵寄离开的事也只能拜托徐迟了,这种事情宇文循干不了。 徐迟没想到赵寄倔强坚持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愕然之后他轻叹:“三公子,恕我直言。不说徒弟,哪怕是儿子也有离开父亲独自闯荡的一天。你这样不怕韩先生困扰吗?” ——徐迟对赵寄的称呼几番变换,如同赵寄对自己的身份定位般摇摆不定。 徐迟一个问题就问到了最敏感的点上,将赵寄问得哑口无言。 困扰? 韩昭因他困扰了吗? 显而易见是的。 他从没有名正言顺留在韩昭身边的理由,他与韩昭只是师徒,不是夫妻。 然而赵寄不肯放弃,他执拗地回道:“他欠我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把他养大然后还给他的生父? 从师徒关系的角度来说韩昭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赵寄单方面不愿意接受,所以认定韩昭欠他。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继续留在韩昭身边的理由了。 徐迟差不多明白这是一桩什么样的官司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该韩昭师徒自己去处理,他不再留赵寄。 让徐迟觉得奇怪的是赵寄对韩昭的依赖未免太过,这不像没出师的徒弟对师父的依赖,倒像撇不下情爱的小年轻对自己心上人的占有欲。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徐迟的脑子里出现了一瞬便被一笑置之,他觉得自己也有够荒唐,平时开玩笑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开到别人师徒身上。 …… 徐迟的话赵寄并非完全没有听进去,至少他带着三公子的身份去宇文循家对宇文循不好这句是明白了的。 所以离开官邸后他不再去宇文府,掉头回了小院,令他意外的是韩昭也回了这里,正在屋内收拾屋子。 韩昭之前在宇文家落脚是因为此地没有收拾过,不方便住人,宇文循与卫遥极力相邀,他便住了下来。 如今赵寄回来了,留在宇文家处理他们师徒的家事,不方便。 这天下午师徒俩什么也没有说,一个打水一个擦灰,安静地打扫完了这座他们当成家的院子,连带着除了烧水基本没有其他作用的厨房也收拾了出来。 晚上,韩昭买来食材让赵寄生火,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 韩昭不是不会做饭,曾经与嫂嫂相依为命的他什么家务活都学过,做饭不说多好,至少能吃,不做是因为讨厌做。 菜很简单,三菜一汤,两荤两素。 韩昭给赵寄盛好饭,又打了一碗汤,最后将筷子递给他。 赵寄以为这一切都是他与韩昭和好的标志,高兴的端起碗,然而韩昭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夹菜的手顿住了。 “吃了这顿,就走吧。” 赵寄始料不及地看向韩昭:“师父,什么意思?” 韩昭语气平静:“该说的话都请人跟你说了,你非要装糊涂我也没办法。” 将赵寄养到这么大,韩昭仍旧不觉得自己完全了解赵寄,很多时候那么简单的道理他觉得赵寄应该明白,但赵寄偏偏就不明白,与他死倔。 好比这次,登云路已经在面前,但赵寄就是不走。 如同赵寄想不通韩昭为什么这么狠心,韩昭也想不通赵寄为什么这么冥顽不化。 赵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今天徐迟与他说那些话的原因,他苦涩又讽刺地笑了:“什么装糊涂?什么该说的话?要说您就直接跟我说啊,何必请旁人?” 赵寄怨韩昭,怨他在这个时候也不肯直面他。 赵寄要听他说,韩昭可以成全他:“你听着,我只说一遍。回你父亲的身边,去给他争天下,去给你自己争天下。这是我辛苦为你铺的路,莫要让你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 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给自己争天下?辛苦铺的路?这么多年的心血? 这些都是赵寄不敢想的方向,如今被韩昭一口气说破他的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咯噔一声,裂了。 终于,他不得不面对一些东西。 他压抑着愤怒与失望交织的情绪,质问韩昭:“你早知道是不是?”早知道他是刘赐的儿子。 韩昭神情沉寂:“是。” 此刻一些赵寄从小到大就有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难怪韩昭从不教他“忠”,任由他的野心肆意生长,因为王不需要对任何人效忠。 若凉州的少主不是刘玄,若刘玄不曾那么真诚地待他换到他的真心,他怕早就篡权夺位做了凉州的主君。 赵寄又问:“从救我的时候就料到了今天?” 韩昭又应了一声:“是。” 韩昭救他并非一无所图赵寄早就知晓,但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深远的布局。 “你想我做——”赵寄顿了一下才问出那个他想都没想过的词,“皇帝?” “是。” 赵寄从不知道韩昭对他有这么大期望,或者说他从不知道韩昭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此时此地他却诡异地觉得这样也不错,只要韩昭对他还有期待,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好消息,如此一来他就有筹码和韩昭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