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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姓林,林风。今年二十有三,沧水怀阳人,目前已是炼气——” “不收滚。” “你!”年轻的世家公子顿时面色通红,“大放粗鄙之词!” 粗鄙之词——这叫粗鄙之词,那怕是更粗鄙的还没见过。誊写的弟子抬起眼来,轻声细语:“你知道你来干什么?” “在下一心向往无情宗,本是心存仰慕——” 撑着下巴的弟子笑了笑:“可我无情宗不缺仰慕者。” 林风一愣,他抬眼瞧了瞧这偌大的招人牌匾。 弟子慢条斯理道:“缺杂役。” …… 这队伍排了老长,从山门口到半山腰,都是人,形形色色,自高处望下如同蚂蚁,黑压压一群细细长长,蜿蜒在山道上。江原从早上到现在日头高照,大半日过去,挪了三棵老树的距离,总算能躲进树荫中。 队伍前进慢,是因为前面在吵架。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在下堂堂炼气阶修士,给你们当杂役,简直荒诞!” 江原看着一个蓝衣服的年轻修士持剑从头顶飞过,白皙的脸色涨得通红,瞧上去气得不轻。他心里有点遗憾,这把剑飞得不够快,连丝风也无。这山中闷热,江原还指望着来个把剑,飞起来能卷起狂风啸云,好叫天下点雨,凉快一些。 他耳尖,听到前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林风是不是怀阳林家之子,林家也算大户人家了,怎么也跑来和我们争饭吃。” “瞎蒙的吧,你没见他气呼呼走了,估计是被甩了脸色。林家怎么了,他爷爷当年还给无情宗的宗主提过鞋,如今算是名门望族,要脸面了。” “什么,他爷爷,林望之?他几时给无情宗提过鞋?” 便有人揣着不怀好意地笑:“就无情宗那些人,心狠是狠了点,真见了怕是你连道都走不动,提鞋怎么了,大洲多少人求之不得想端茶倒水呢。就说那云顶峰的——” 几个人桀桀笑起来,腥腥涩气,夹杂着男人间独有的段子。 前后左右均意味深长看过来—— 唯有江原揣着手像尊佛,置若罔闻。 世间之偌大,在他眼中如隔纱观花。 连那些人像是被剑气削了半边头发,惨叫着从他身边跌落,叫整个行进的队伍肃静无声,江原也只是让了一让,避免别人碰到他的衣角—— 他不关心这些。只关心这些人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汗从江原的鬓发间滴下来,今年的夏日尤其热,尤其是挤在人堆,男人堆,臭哄哄的男人堆。他离无情宗的宗门口还差百八十米,前面还有数十人,身后还有一长队。 可总有不长眼的除了要谈段子,还要招惹他。 “喂。” 前面谈了半天的人自己闹够了,还不忘在周围寻求‘志同之众’。自然一回头就能看到江原。毕竟在一众人中,蒙着眼的瞎子总是格外引人注目。黑纱覆白面,格格不入。 云行听到这里,打断了江原的叙述。 “我知道了,你打跑了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师兄这才记你一功,破格收你入清溪峰。”入的是清溪峰,不是无情宗。区区岳仞山下清溪峰自然是没有权力替宗堂招人的。 江原看着他:“你需不需要治下眼睛?” 云行一愣:“你骂我瞎?” “不瞎你看我像打得过的样子吗?” 气海不足脚步虚浮—— “……你继续。” 之前说到,像江原这样的人挤在队伍中,就像是一棵小白菜长在烂泥里,格外引人注目。又特别蒙了眼,他皮肤白,黑纱蒙着眼,就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在别人看来。 有的人眼瞎心不瞎。 有的人眼不瞎心瞎。 显然招惹江原的人属于第三种,眼瞎心也瞎。 大约是先前谈到兴起,便不自觉要去拉扯江原。 “我怎么说的,无情宗那几个人,就是你们瞧了怕也要走不动道。瞧瞧,不过是个杂役的差事,连个瞎子都要同我们来争一争。”说罢伸手要去拉江原眼上的绑带。“小子,无情宗的人是辣手月季,花好看,刺多啊。怕你难以消受。不如你做我的杂役,我包你衣食无忧,得道成仙,顺便带一下鸡犬——” 言毕哈哈大笑起来。 云行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那莽夫摘了江原眼上的绑带。那懂了。 云行肯定道:“他被雷劈死了。” 江原:“……”在黑纱后眨着眼睛,“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审美。” 五大三粗那么丑都能叫他见了心旷神怡到雷劈,他有这么饥不择食吗?要和这样的人在一块儿,天天波澜不惊怕是没几天就能悟尽红尘得道成仙了好吗? 莽夫能碰到江原吗? 碰不到。 他手在江原面前只差一寸,便动不了了。江原袖手垂眸,动也未动。但那莽汉的胳膊却以一个奇异的姿势,一寸一寸扭曲起来,像是被无形的藤曼缠上。 被无形的藤曼绞碎骨头,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场怕是无人想知道。山门中遥遥传来一个声音,懒懒散散。直到那莽汉的胳膊终于发出咔哒一声响,哀嚎连连。这才停下了敲笔的动作。“现下你自身难保,要拿什么包人得道升仙?”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