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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了眯眼,想起今日午宴结束,萧高旻送他出来时,和他说了句话—— “苏朗,我给你提个醒,其实你心知肚明,昌州州试舞弊本身没什么可查的余地,我猜你和叶星珲来昌州也不是只为着查这个。既然如此,倒是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儿,定康周家前几年忽然私底下做起了西洋香料生意,货从昌州沿海进,过澜江水路,可入港时却避开了你们颖海。” 萧高旻无缘无故不会特意这么说,定康是昌宛之交的大城,澜江水患历来严重,因而修堰筑坝、分引澜江流入澄水势在必行,可如此就要改甚至是占定康水道,定康是周氏的地望,不是天子一道旨意说做就能做的,定国公府一日不松口,昌宛之交的澜江分流便一日不可行。 颖海城有九州最大的开海通商港口,同时也是澜江的入海口,入昌州走澜江水路却不直接从颖海进,诚如萧高旻所言,这事就有意思了。 苏朗和星珲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到申时末,便换身衣服走了出去。 春寒料峭,天黑的早,堪堪酉时初,夜幕就已几乎笼罩整个锦都。 他们两人并未乘车轿,信步走在长街上,苏朗仗着衣袖宽大握住了星珲的手,星珲指尖酥麻,微微颤了一下,却也没挣开,任由他握着,走了两步,复又动动手指交叉到他指间。两双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彼此的温暖,十指连心,那寸暖意便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长街灯火通明,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紧紧并在一起,像极了诗文词曲中所写,琴瑟和鸣的一双璧人。 昌州锦都的十里长街尽头便是画舫,说是画舫,其实是座建在船上的楼阁,叫“玉楼春”,赏花观水弄风月,是锦都首屈一指的奢靡风雅地。 周灵既然选在这里请宴,又递了请帖,那自然是私宴了。 苏朗和星珲到画舫时,恰好酉时四刻,阁上传来琵琶女弹唱的江南词曲,空灵缠绵,悠扬婉转,将纸醉金迷的靡靡绯艳之地都渡上了一层淡雅清丽之色。 周灵将整个上阁都包了下来,方才在楼下听到的小调正是出自此处。他们二人一踏入上阁,苏朗脸上便倏然换上一副世家公子们常带的玩世不恭笑意,缓缓踱步走进来。 一眼扫过去,席间有不少苏朗眼熟的人。 宜崇永安侯世子萧高旻,定康定国公世子周敏才,还有昌州州牧的大公子芮开霁,以及大半个锦都数得上名号的贵门公子几乎都来了。 周灵见他们二人过来,连忙起身来迎,坐着的一圈儿锦都公子们跟着站了起来,周敏才也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只萧高旻的目光还停在场中乐伎手里的象牙琵琶上,屈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半和着词曲的拍子。 一行人称兄道弟客套了一番,周灵引他们二人到上首空着的两个位置坐下,正在萧高旻与周敏才旁边。 苏朗先给星珲与周敏才互相引见完,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微勾,语调里带着几分熟稔:“敏才兄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锦都了?” “可不就是你这道风”,周敏才举起酒盏:“这不是听说你来锦都了吗,过来瞧瞧,顺道办点家里的私事。” 苏朗也抬了杯:“得了吧,是顺道来看我吧,行了我领情了,什么时候赏我个你亲手画的扇面儿?” 周敏才闻言直接笑了:“我可当不起大理寺少卿这个‘赏’字,寒碜我呢?这两天就给你画个行了吧?” 苏朗摆摆手一哂:“到底谁寒碜谁呢?挂个名头带星珲来昌州玩一圈儿罢了,我哪查过案,裴巡抚今天还和芮世叔一块商量怎么审人呢,可不也没叫我和星珲,不信你问芮兄。” 他手朝对侧指去,芮开霁淡笑着应了一声,周敏才见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萧高旻这时忽然开了口,朝苏朗戏谑道:“一来就问人要扇面,你是喝酒呢还是要债来了,来的最迟还没罚你呢。” 苏朗挑眉斜了他一眼:“谁不知道周公子的画是昌州一绝,我要一个送星珲不行吗?怎么,世子爷不听琵琶曲儿了,想罚我什么?” 萧高旻眼中戏谑笑意更盛,口中只说:“听曲儿?” 席间有人插了嘴道:“酒宴来晚自然是要罚酒了!”周围人叫起好来,纷纷附和了几句。 萧高旻却摇摇头:“不好,这家伙千杯不倒,罚酒没意思。”他视线往场中一转,有了主意:“这琵琶曲没听出什么好来,我记得苏朗琴弹的好,给我们弹个曲儿?”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苏朗却也不恼,朝萧高旻蔑了一眼就一口应下了。 星珲知道苏朗会弹琴,可却也未曾听过,此番还是头一回。 楼内的侍者架来一张七弦琴,苏朗起身过去按弦拨弹了两下,试了几个音,轻轻调了调弦,方才端坐下抚琴。 悠扬琴律自他指间潺潺流动,清如溅玉颤若龙吟,上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也停了,只有古琴的泠泠声汩汩流淌。 在坐的贵公子们听了两耳朵都认出了琴曲,脸上不约而同的带了些好奇神色—— 苏朗弹得是《燕双飞》。 星珲脸颊微微泛红发烫,忙喝了口清酒,借着酒意掩了掩。 萧高旻朝星珲那里扫了两眼,挑眉轻笑了一声。 琴音一停,周敏才问:“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想弹给什么人听的,难为你吃个酒都还想着,说来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