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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到张家,把张夫人气得要命,怒道:“女儿嫁作人妇,就该恪守妇道,她竟无故离家出走,叫外人拿我们家做饭后谈资……” 反倒是张恶虎,随着日子慢慢过去,浮躁的心情逐步趋于平淡,也不再找孟翠桥了,终日除往返县衙和孟府外,就知借酒消愁,对孟翠桥也从一开始的憎恨,转变成思念!如此反复来去,他日渐消受,面容枯槁,又不修边幅,一张脸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一晃到了中元节,这夜吃过晚饭,张恶虎又在房里喝闷酒,孟莲蓬兴冲冲跑进来,夺过他手中酒坛道:“大老虎,别老是喝酒,我要去放河灯,你带我去吧。” 张恶虎道:“放甚河灯?” 孟莲蓬道:“每年中元节,姑娘都带我去放河灯,祭奠祖先,今年姑娘不在,你带我去吧。” 张恶虎道:“去哪儿放?” 孟莲蓬道:“烟雨湖畔,小白羊叔叔说带我去,可奶奶不让。”他口中的“奶奶”,是指张夫人,张恶虎早前已让他改口了。 张恶虎失笑道:“你怎地叫小白羊作叔叔?” 孟莲蓬道:“是他让我这般叫的,他说他和你同辈,是你的弟弟,我拜你作父亲,他就是我小叔,阿绣是姑姑,福儿是表叔。” 张恶虎道:“倒也是。” 孟莲蓬道:“他还说等他和阿绣姑姑成婚后,我要改口叫阿绣姑姑作婶子。” 张恶虎道:“那你刚才为何还叫我大老虎,为何不叫我爹爹?” 孟莲蓬道:“我当然愿意叫你爹爹,可是你不是喜欢我叫你大老虎吗?” 张恶虎道:“叫大老虎爹。” 孟莲蓬笑道:“大老虎爹!”他打小与孟翠桥相依为命,孟翠桥走后,张府上下怜悯他被抛下,人人都给予关怀呵护,孟莲蓬本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大伙疼他爱他,逗他开心,他虽也很挂念孟翠桥,却不似张恶虎般郁郁寡欢。 张恶虎给他这声“爹”叫得很高兴,抱起他笑道:“好,大老虎爹带你去放河灯。” 孟莲蓬手舞足蹈道:“大老虎爹,我要骑高高!” 张恶虎道:“好。”当即把他扛在肩头坐稳,走出得房间,但见白映阳、张绣元、温玉福和菡萏、雄红、泽芝、水芸、水芝、藕花、陈碧落等一众丫鬟小厮,已在院中等候。 张绣元笑道:“还是小老虎面子大,一叫哥哥就出来了。” 张恶虎最烦下人跟前跟后,对丫鬟小厮道:“你们自去玩耍,不用跟来。” 众丫鬟小厮一声欢呼,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孟莲蓬近来和陈碧落很要好,定要他同往。 陈碧落答应了,瞥眼见菡萏和水芸仍在,问道:“你们不去玩么?” 菡萏道:“我要陪着大少爷。” 水芸也道:“我要照顾莲儿少爷。” 七月十四中元节,俗称“鬼节”,传说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地府的鬼魂会在这一日全部返回人间,与家人团圆。 张恶虎一行人来到烟雨湖畔,见岸上、桥头、船上皆聚满人,放河灯的放河灯,放纸船的放纸船,还有僧道敲木鱼念经作法,超度亡者,呜咽啜泣声不绝于耳……往年中元节,张府总是早早闭门熄灯,张家人从未来烟雨湖畔放河灯,今夜见此情景,都有些惊诧。 孟莲蓬道:“往年来可不是这样,大伙都有说有笑,跟祖先倾谈。” 白映阳叹道:“往年祭拜祖先,毕竟逝世许久,虽然想念,亦能泰然处之,今年端午,蛟龙祸害梅龙县,许多人家中都有亲人丧命,中元节祭拜新亡者,自比以往更难过。” 一行人在埠头寻了个位置,孟莲蓬自张恶虎身上下来,从竹箧中取出香炉香烛,点燃插好,又取出金箔冥币、纸衣纸鞋摆在香炉两边,用果饼压住,以防风吹走。 拜了几拜,他又拿出几支毛笔、砚台,还有制好的莲花灯,蘸墨在上面写字,随后点亮灯芯,一只只放上湖面。 莲花灯连作一排,随水波漂浮到湖心,把黑暗的烟雨湖照得透亮。 众人问道:“你刚才在莲花灯上写了什么?” 孟莲蓬道:“是爷爷、奶奶、爹爹的名字,还有……娘娘的。” 温玉福道:“放河灯为何还要写名字?” 孟莲蓬道:“姑娘说,中元节阴曹地府大开,住在地府的爷爷奶奶、爹爹娘娘就会上来跟我们团聚,他们在地府久了,不认得回家的路,要制作莲花灯,写上名字放在河里,他们见到了,自然就知我们来这儿迎接。” 众人想起自己逝世的亲人,鼻中一酸,都拿几只莲花灯提笔书写。 白映阳坐在孟莲蓬身边,偷眼看他写的名字是“孟诩”、“白翠”、“孟白河”、“蒙白荷”,脸色微变,问道:“孟诩……是你爷爷么……” 孟莲蓬道:“是的。” 白映阳点点头,又指着写有“白翠”和“蒙白荷”的莲花灯道:“她们是谁?” 孟莲蓬道:“白翠是姑娘的娘娘,蒙白荷是我……娘娘……” 白映阳喃喃道:“是么……” 孟莲蓬道:“姑娘说是。” 白映阳听他说到蒙白荷时,言辞有些不确定,奇道:“莫非你自己觉得不是?” 孟莲蓬道:“我还不知事,娘娘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