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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奕自楼梯俯视他们, 身姿颀长,眉眼平静而悲悯, 仿佛身着银色铠甲的天神忽降人间,楚雀跟在他后头,卓赫等人纷纷住了手。楚雀越过他们搀起丛蕾, 袁琼之被裴奕撞见这凶恶一幕,脸像打翻了的颜料, 口不择言道:“我们闹着玩呢。”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袁琼之小时顽皮,但绝不至于恶毒, 如今她越闹越出格, 裴奕对她的失望显而易见。 袁琼之急了眼,拽着裴奕不放:“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你信吗,裴奕?”楚雀冷笑。 裴奕拂去袁琼之的手:“回去我会跟袁伯伯说说你的情况,你……”他叹了口气, “好自为之。” “裴奕!” 裴奕带着刘全才, 四人一起走出平台, 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 袁琼之徒劳地望着他渐行渐远,不敢相信裴奕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对她这么决绝。 卓赫无所谓地说:“别看了,你俩就不是一类人。” 她和裴奕青梅竹马, 袁父一直想让她去念国际学校, 袁琼之为了裴奕, 千辛万苦才说服她爸, 争取和裴奕读一个班。他过去对她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提点两句,袁琼之全没当回事,裴奕自来说到做到,他今天放出这种狠话,万一真被她爸知道了……袁琼之一想到要和裴奕分开,一跺脚,冲卓赫吼道:“都怪你!” “你自己想出来的,关我屁事啊。”卓赫挠挠脑袋。 “我去办公室没找到郑德,幸亏裴奕还没回家,我干脆叫他来了。”楚雀跟丛蕾解释,她痛快道,“袁琼之那张脸可真够精彩的。” “对不起,丛蕾,”裴奕抱歉地说:“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他郑重地向她保证,丛蕾诚惶诚恐,他有什么可抱歉的呢?明明是袁琼之的错误,却被他全盘揽过,他品性高洁,是世间一等的好,丛蕾在渴慕与逃避中徘徊,她身陷囹圄,三番五次被裴奕搭救,因知自己的狼狈,对他早断了妄想,她不再试图靠近,反而想躲得远远的,变成一个隐形人,只盼裴奕在忽略她的同时,也能忘却掉她的不堪。 午间静悄悄的教室里,楚雀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丛蕾劫后余生,独自走到阳台外,她今日破天荒地还了手,从苟且偷安到被逼上梁山,终能体会出几分昔日林冲的况味,若非亲身体验,不知其中艰瘁困顿。她曾以为自己没有脾气,这身rou如同海绵,可以吸收掉一切的负能量,可原来挤完再抖落抖落,那些记恨分毫不移。 云市一入了冬,阳光稀有,万物凋零,天穹笼罩着冗长的昏暗之色,许是触景生情,丛蕾的心口空空荡荡,野草荒藤杂生,缠绕着似晦似明的悲凉。 胖子是不太适合伤春悲秋的,黛玉纤瘦婀娜,葬个花便能被称作美人菩萨心,她们的哀愁飘在天上,而自己钝重的惆怅,充其量只会被人说成发愣。 丛蕾自嘲地摇头,正待回到教室,扶着露台的手背倏地传来一丝凉意。她垂头细一看,那里贴着一粒剔透幽微的雪花,转瞬消融于皮肤的纹理中。 下雪了。 漫天峨峨飞雪,越坠越绵密,等到下午上课,地上已铺了薄薄的一层黯白。这是今年的初雪,众人格外兴奋,不出半天,远近的房子皆换了银装素裹。丛蕾身上发冷,校服虽然脏了,将就下亦能抵抵寒,她把校服披在外面,黎晶晶瞄到她的后背,欲言又止:“丛蕾,你……别穿了。” 丛蕾脱下一看,校服的空白处被人写了一个歪七扭八的“死肥猪”,旁边配了一幅猪头像。 估计是申馨她们趁她去平台写的,丛蕾面无表情,把校服塞进抽屉里。 晚上放学时,丛丰站在一楼正门口,丛蕾避不过,上前喊道:“爸。” 楚雀也跟着叫了声叔叔,丛蕾生分地问:“什么事?” 丛丰递给她一把伞,此类关怀过于微乎其微,他做起来很不熟练,丛蕾怔忡地接过:“那你一会儿回去怎么办?” 丛丰硬梆梆地说:“保安室还有,你先用着。” 小区的路灯纯粹是摆设,月光照射着白晃晃的雪,劲风如刀,丛蕾攥着那把伞,抱着校服,一步一个脚印。她廉价的鞋底已经被磨平了,起不到防滑的作用。丛蕾小心翼翼地爬坡上坎,脚却还是冷不丁一滑,一屁股跌在梯坎沿,摔了个人仰马翻。 雨伞脱手落在地上,雪花飘飘扬扬地洒向她,寂寞而坚韧。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捡伞,手机陡然作响,是冷千山走前让赵卓佑转交给她的,到现在没人打过,屏幕上闪现着两个字:大王。 这当然是冷千山的杰作,他走了不止一周,奶奶说他的电话被冷伯伯没收了,没人能联系得上他,丛蕾笨手笨脚地按下通话键,那头响起他一如既往的嚣张语调:“喂,胖妞。” 丛蕾陡然听见他的声音,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其实在云市他们也才三天两头见一回面,可冷千山这一走,像是走了好久好久。 她拍打着袖子上的雪:“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 “没有。” 丛蕾确实没想他——至少在与他通电话前。 “那我不回来了。” 丛蕾道:“随便你。” 她难不成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成日被他奴役,竟然会生出些思念的情绪,丛蕾把伞收拢当作拐杖,边走边和冷千山讲电话,在这样一个夜长人稀的雪夜里,他隔空陪伴在她身旁,她听他口若悬河地吐槽他爸,自己都没发现嘴唇在发翘,冷千山神秘地说:“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 “你往左边看看。” 丛蕾一震,飞快转过头,举目四望,除了垃圾桶什么都没有,她翻了个白眼:“无聊。” 电话里冷千山低声笑道:“你再往前看看。” “你烦不烦啊。”她这么说着,仍听话地放眼看向远处,只见大雪纷飞,一个高瘦的人影由夜色中走来,他从容不迫,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朝她招了招。 丛蕾愣愣地握紧手机,注视着冷千山。 “喂。”冷千山自得地笑,故意对着听筒说,“傻了啊?” 丛蕾忙掐断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他吊儿郎当地拍拍她的头,“想不想我。” 他的肩上积了雪,丛蕾不确定地问:“你在等我?” “谁给你的错觉。”冷千山违心地说,他到家放了行李就跑到楼下,准备吓唬丛蕾,结果看到她笨得像个企鹅,跌跌撞撞地摔倒,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他都替她心慌,冷千山捏捏她的红鼻头,“冻成这样,怎么不多穿点。” 他神采奕奕,丛蕾道:“你都恢复好了?” “那么点小伤。”他轻蔑地说。 好像之前要死不活的不是他一样,丛蕾腹诽。 “你看你摔得脏的。”冷千山接过她手里的校服,用衣摆抻她身上的雪,一展开,那后背中间的大字一览无余,他沉下脸:“又被欺负了?” 丛蕾刚才忘了这码事,冷千山一问,她眼眶莫名发酸,作出不在意的模样:“我反抗了。” “受伤没有?” “没。” “还算争气。”冷千山搭着她的肩,老气横秋地说。 丛蕾扳开他轻浮的手,讨厌他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冷千山又厚着脸皮搭上来。 算了。 两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雪地上的影子亲密无间。他们沉默了半晌,冷千山忽地说:“难受了吧。” “还行。” “你这嘴是石头做的。”冷千山揪她的脸,“把你的大拇哥给我。” 丛蕾狐疑道:“干嘛?” “让你给我就给我。” 丛蕾竖起大拇指,冷千山端着世外高人相,怎么看怎么像她在夸他顶呱呱,丛蕾以为冷千山又在捉弄她:“无……” 冷千山温热的手掌包住她的拳头。 丛蕾的手和她人一样软,他伸出大拇指,和她的拇指轻轻碰了碰:“盖个章。” 他的眼眸深如潭水:“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丛蕾的呼吸一乱,慌张缩回手指:“谁稀罕。” 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忙着和他拉开距离,突然,冷千山发出一阵大笑,原来丛蕾没留神,又摔了个大马趴。 * 冷千山回来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学校,周五卓赫得到“线报”,说冷千山在门口等他们,一个二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袁琼之大所震惊,海中的人不是说他搬家了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殊不知冷千山只是来接丛蕾去吃饭,美其名曰为他接风洗尘,丛蕾叫上楚雀,冷千山招了个出租车,丛蕾自觉在前座坐下。楚雀心情愉快,一路上和冷千山聊着天:“你在a市都做些什么啊?” “吃喝拉撒。”冷千山道。 恋爱中的人说话都这么没有营养? 窗外的风景一掠即过,丛蕾扮演着一名合格的陪衬,内心的os刷了满屏。 他们去的是一家自助餐厅,冷千山前两年得了压岁钱带她吃过一次,她知道自助餐只需要自己拿就行。但这家餐厅好像很高档,可以自己点菜,有人特地为他们服务,搞得丛蕾相当拘谨。 冷千山本来和丛蕾坐在一排,他去洗手间回来,见旁边换成了楚雀,没说什么,拿菜单点了一大堆,对丛蕾道:“多吃点,今天你是主力军。” 她不爱和冷千山出去吃饭,就是因为他老爱用她的食量当谈资,丛蕾尚处于体检后的沮丧时期,疯狂地给自己做厌食的心理暗示,然而佳肴满桌,一端起碗,食欲顺其自然地就来了,像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楚雀斯斯文文地吃着刺身:“丛蕾,你皮肤好好,都不长痘。” 她的额头最近冒了一颗青春痘,为此苦恼不休,想去剪个刘海挡起来。冷千山给丛蕾剥虾,投食似的扔到她碗里:“可不是,你见过哪个猪会长痘,都白白净净的。” 霎那间,美食味如嚼蜡。丛蕾想去拿羊排,闻言手支在半空,折回来舀了勺水果沙拉。 她被他说得难以下咽。 冷千山大大咧咧地把羊排丢给她:“想吃就吃,敞开肚皮吃,这都为你准备的。” 他既要讽刺她胖,又喜欢看她吃东西,大概是跟着冷奶奶养成的毛病。楚雀嫌吃羊排啃起来不雅,直接没碰,问道:“你都用什么护肤品啊?” 冷千山替丛蕾回答:“你跟她说这个她又不懂。” 丛蕾很是尴尬,冷千山公然朝她的朋友贬低她,完全不顾她的情面。 冷千山浑然不觉:“你要吗?我给你买。” 这回轮到楚雀脸色不好看了。 丛蕾冷漠地拒绝他:“不要。” 餐桌上不约而同地一静,楚雀换了个话题:“袁琼之听说你回来,吓得脸都白了。” 冷千山轻描淡写:“我缓一缓再收拾他们。” 他早就查出来是他们找的人,敢跟他耍阴贱手段,冷千山不着急,打他们一顿太容易,他要留着这几只耗子慢慢玩。 “前天真挺险的,”楚雀提及平台上的惊心动魄,“还好裴奕来得及时,是吧丛蕾。” 听到这个名字,冷千山顿了顿:“裴奕?” “对啊,”楚雀挑眉,“丛蕾没跟你说么?” ※※※※※※※※※※※※※※※※※※※※ 本来想写四千多字的,写不完了。先就这样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顶贞子、呼噜呼噜噜、阿良呼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ragon啊啊 8瓶;拉布拉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