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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望廊下鸟笼里的金丝雀儿,陆之韵讥诮地冷笑了一声。 王妃又如何? 地位尊崇又如何? 不过是名贵些的雀儿,同别的或名贵或低贱的雀儿关在一个笼子里抢食儿,赢了的未必好,输了的,便永远地倒下了。 不论输赢,终久还是在这笼子里,等着人来投食。倘或笼子外面的人不愿意喂食儿了,赢了亦不中用。若愿意喂时,也不过是了无生趣地活着,一生的天地也就一个笼子那般大小。 只可惜,笼子里的雀儿不得出,笼子外的雀儿却总想往笼子里挤。 再一想,但凡身为女子,谁不是在笼子里,只看谁的笼子简陋、谁的笼子华丽罢了。说得过分些,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但凡是世间人,谁不是戴着枷锁过活呢? 世人的眼光、名利、权势、地位、道德……男人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嘴里,只想上高位,只要做了世人眼中有出息的人,便能受到追捧,什么都有了。 至于女人,不仅只有后院那方狭小的天地,她们一生都指望着一个男人,倘若这个男人是个没良心的,便只能熬油似地熬日子。一生不是为夫便是为子,要么夫荣妻贵,要么母凭子贵。 仔细想来,“苦”之一字,将人这一生都形容尽了,仿佛一眼能望到尽头,犹如一潭死水。 譬如这夺嫡,也不过是看哪只雀儿赢了,便能号令其他雀儿罢了。纵然能发号施令,又如何呢? 一盏茶的功夫后,那两只箱子原模原样地被抬走,附一张写得中规中矩的帖子,没别的,一样儿也没有。 陆之韵托腮坐在大圆窗前,似一幅工笔仕女图,一双凤眸精华内敛,有几分风露清愁的意思。 幽色回想起陆之韵同柳问梅在凉亭中言谈间你来我往的形景,终归是没忍住:“王妃,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之韵回眸,眼皮子半抬,凤眸半睁,就这么静静地瞅着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只等她说出来,几令幽色不敢说话。 见陆之韵不应,幽色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规劝道:“婢子思前想后,还是觉着该说。有些事,王妃万不能做。” 安王妃似不以为然,抬眼盯着她,慢吞吞地问:“哦?何事?” 幽色“噗通”一声,在陆之韵跟前儿跪下了:“论理,这话原不该婢子说,但婢子一家皆赖王妃才有了今天,婢子不能看着王妃往火坑里跳。待婢子的话说完,是打是杀任凭王妃处置,只求王妃能听进去一句半句的,便不枉了王妃待婢子的一片心。” 陆之韵眼睑半阖,又看向了窗外,晕黄的灯光打在她的面庞上,令她瞧上去美得似一幅画儿。 “起来罢。” 幽色没动,自顾自地说道:“柳先生虽才高八斗貌胜潘安风采卓然,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倾慕他的风采的,但他到底与优伶为伍。虽还算是个文人,不若优伶低贱,可到底在文人之中落了下乘。 别看捧着他、求着看他唱戏的人多,私底下谁不说他自甘下贱、好好的读书人不做要做优伶?做优伶便也罢了,偏他还扮作女子,更是惊世骇俗。 柳先生无家财、无权势,原本考中了进士,又不肯好好做官,总归是不求上进。王妃若果真和他有些什么,将来令世人知道了,岂不诟病王妃自甘堕落?” 陆之韵沉下脸,低喝一声:“放肆!” 幽色不管不顾,话说得更急更快:“王妃到底是女子,若果真出了事,世人不会说优伶误人,反说王妃水性儿!王妃同王爷乃是天家赐婚,到那时,只怕是王妃为鱼rou,王爷为刀俎,天家亦要降罪于王妃! 按当朝律法,女子与人通jian,杖一百,徒七年!若王爷是个无权无势的,能令王妃拿捏的普通人尚可,偏他不是!若王爷果真要问责,陆家为着阖族的名声,必定同王妃撇清关系,唯恐被王妃牵累了。 到那时,柳先生又能做什么呢?他若是个有情的,势必同王妃是一对苦命鸳鸯,他若是个无情的,指不定早在事情败露时便撇清关系逃之夭夭,只留王妃一人受苦。 王妃如今的难,大家都看在眼里,倘或有半点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到那时,王爷若要惩治王妃,便是宰相府也说不出半个不字!请王妃三思!” 陆之韵忽地笑了声,脸上却没有笑模样,冰冷地讥诮道:“行差踏错?” 幽色心头一涩,却见陆之韵望着那美人灯儿:“我又何错之有?早晚是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安王爷要是不能出头还好,至少有陆家在,她还能维持外在的体面。他要是出头了,势必一脚踢开她,到那时,世人必定一边故作怜悯一边说风凉话,说她出身世家名门又如何?还不是拴不住丈夫的心? 可她凭什么要去栓安王爷的心? 幽色心中着急:“王妃既有如此容貌,又有如此才情,倘或能在王爷跟前和软些,说几句软话,何愁不能将王爷从那贱蹄子身边抢过来?” 陆之韵当即冷笑一声,神情间,纵然显得刻薄了些,亦有种锋利的美:“下去!” “咚!” 幽色磕了个响头,额头一片红:“请王妃三思!王妃便是不想想自己个儿,总要想想陆家的家声,想想流翠苑上上下这几十号人。若王妃有个什么意外,叫我们可怎么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