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th Wall（12）

    在宋一同小jiejie约会时，时乐正蹲在纪星办公区怀疑人生。

    他独自崩溃着，身边一批员工见徐总监进了办公室，忙聚到一处开起茶话会。

    “哎，你们看到没，芦苇姐和峻哥又来找老徐了。”

    “知道啊，他俩进去前还过来打了招呼。”

    “你说他们何苦呢，方总已经摆明不care我们这项目了，只想最后捞捞钱。老徐讲话又那么刻薄，来了也是找气受。”

    “毕竟一手带大的孩子啊，看日活低成这样，口碑烂成一团，心里忍不住吧。我们后调来的不懂，欸老魏你不是一直在这组里吗，知道什么内幕不？”

    “我之前就一打杂的，能知道啥？”被cue的魏程序撇撇嘴，看样子不愿多说，“不过芦苇和峻哥在的时候，组里氛围真挺好。《明日》连霸畅销榜那晚庆功宴，大家都真情实感喝多了。谁知道现在走的走散的散，唉。”

    见他不欲多说，众人也不好多问，又各自叨叨起来。

    “我倒是很理解方总，纪星跟女性向还是有壁。再说了，游戏公司还谈什么梦想啊，能少加班多发奖金就不错了。周峻和孟茹苇还是太年轻。”组里一位资格稍老的员工感慨道。

    “赵哥说得没错。不过上头偏心忒狠了点吧，《明日》好歹羊毛还薅了不少呢，给扔到这犄角旮旯来，预算又抠得死死的。真令人头秃。”

    “嗬，知足吧。我们是抱来的娃，你看隔壁《月色》，那才叫亲妈生的。”

    “听说《月色》是老板用来哄女朋友做的游戏，这小道消息是真的吗？”

    “害，你又知道了。”听见有人八卦起总裁，某求生欲强的员工立马打断，“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回去忙工作吧，别说了别说了，我今晚可不想加班。”

    时乐仔细听完几人对话，从中捕捉到一些讯息。

    来之前，宋一专门带时乐了解过纪星这个公司。它靠模仿和代理运营国外热门游戏起家，进入市场时间不早不晚，恰好分到一杯羹。公司盈余后，管理层曾在三年前大量招聘人才，开发新项目组，《明日造星计划》正是当时组建并进入筹备期。

    同期几个游戏项目类别都不一样，有的扑了，有的带了一些收益，但成绩最好的还是《明日造星计划》。所以说，纪星一年前在女性向游戏市场取得成功算是个偶然。但即便是偶然，这同样离不开主创团队的努力。然而听员工们的八卦，《明日》项目组现在似乎已完全换了个班底？

    那位“芦苇姐”与“峻哥”看来是游戏之前的负责人。

    时乐想起宋一让他注意项目组内部是否有矛盾。眼下看来，矛盾分明已经大到让整个项目组分崩离析，总监还换成了一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大叔。那《明日造星计划》之前各种saocao作，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时乐思考出以上结论，同时趁策划离开工位，拍下好几张文件内容。但由于这些人的物品他没法动，所以并没有探查到太多。

    他想了想，跑去徐总监办公室门口。门紧关着，隐隐听见有人在争吵。时乐正发愁怎么进去，手挨上门，意外发现他居然能穿门而过！

    ！！

    原来他在这个世界能施展穿墙术！如果宋一在这儿，时乐肯定要跟她分享这一重大发现。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

    时乐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办公室，果不其然，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而办公桌后那位气定神闲的大叔，就是时乐电梯里碰见的“徐总监”。桌上放有他的名牌，写着名字：“徐元良”。

    这三人都没注意到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时乐看向那位神情急切的年轻女子，猜测她就是员工们说的“孟茹苇”。他没听见前文，但依稀判断出她在向徐总监据理力争。

    “我不收报酬，免费把后面剧情写完，也不行吗？！”

    “哈哈哈，孟小姐，你这话可太搞笑了。我个人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但你现在不是纪星的员工了，这么上赶着一厢情愿，不太合适吧？”

    “可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公司许诺过……”

    孟茹苇不泄气，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拿出以前与纪星签的创意人才聘用合同。

    但徐总监看都没看，直接摆手打断她：“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这项目早就停了，你们后来续的都是新合同。那上面可没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保证。”

    “小周愿意陪你胡搞那是他的事，现在负责人是我，后续剧情怎么写，自然我说了算。”

    周峻听徐元良话中有话，暗示他和孟茹苇关系不正当，皱起眉反驳：“徐总监，请你说话注意点，我们之前工作态度都很认真，茹苇创作的内容也都是为游戏考虑，请不要污蔑我们。”

    徐总监闻言露出个怪笑，“呵”了一声。

    孟茹苇并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想诋毁她，她只想挽救他们一整个团队创作的心血。于是她换了个角度劝说：

    “徐总监，请你看一下这些评价，评分已经跌落到4.6了，这还不能让你回转心意吗？我不参与当然没问题，但剧情创作是要符合逻辑，要前后一致的！角色不是用来捞钱的工具！为什么现在偏偏要魔改人设，糟蹋游戏？”

    “孟小姐，这你就不懂了，有话题度才有流量。评分低算不了什么，那些打差评的都是一毛不拔的白嫖玩家，不合心意就骂骂咧咧。纪星一个大公司，他们说什么就听什么，那才真的不像样子。”

    面对孟茹苇的质疑，徐元良毫不紧张。他一下下拍着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不紧不慢解释。

    “至于营收回落，也正常。游戏毕竟一年多了，玩家会审美疲劳。正因如此，公司才要想办法榨干它的剩余价值。”

    两边来回扯了几次嘴皮，但无论怎么说，徐元良都油盐不进。他从来没掩饰自己的态度。时乐听得出来，纪星确实没有好好做《明日造星计划》的打算了。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写的故事！”

    苦苦恳求没有结果，又听见这番答复，孟茹苇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

    “唷唷唷，怎么还掉金豆子了呢？孟小姐你这样，出去让人以为我怎么你了！”见孟茹苇哭，徐总监没丝毫愧疚，反而嘲讽得更不留情，“我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你们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头子了。闹有什么用呢？不如cao心cao心自己工作。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太任性……”

    他话锋一转，睨眼看向一旁的周峻，送过去一个酸笑：“小周是不是舍不得这总监的位置？但职是你自个儿辞的，我也没办法不是？”

    周峻看着徐总监得意的嘴脸，抿住唇，紧紧握拳。

    他和孟茹苇都是被方总逼走的，徐总监作为方总亲信，对此一清二楚。此刻这样挤兑他，不过是想让他回去也不好过罢了。

    他心里早就明白，即便再低声下气，徐元良乃至代表纪星的方总也不会有丝毫让步。但茹苇对《明日》感情很深，还抱有一丝幻想，她想来试一试，那他必不能放着不管。要不然徐元良这个品德有问题的老油条，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孟茹苇。

    “小茹，我们走吧。”他拿了张纸巾递过去，拍拍孟茹苇的肩。

    孟茹苇平复了情绪，跟着周峻离开了徐元良的办公室。

    看向摆放着游戏物料的工作台，以及被挤到角落、已然弯折的人形立牌，孟茹苇心中一片酸楚。那些充满激情和梦想的日子，一群人为了相同目标精心设计、协力奋斗，此刻已化作一地残骸。她擦干眼泪，将那些被当成垃圾胡乱搁置的宣传周边重新摆好，然后对周峻说：“走吧。”

    时乐看见孟茹苇的一举一动，心中泛出异样的感觉。

    她就是创作出他的，“作者”么？

    在亲自造访纪星前，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游戏的诞生，需要这么多人通力合作。策划、运营、原画、开发工程师、各种设计师……

    是他们一同付出心血，才有了他的“世界”。而眼前这个jiejie，正为他们世界的崩毁落泪。

    时乐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打量着办公楼内的陈设。

    这里和“造星”世界里明日星芒公司的大楼很相似，想来游戏美术在设计时，参考过现实景物。这让时乐对纪星多了几分熟悉感。

    但这熟悉感来得多么不凑巧啊。

    听完办公室里那场争执，看见孟茹苇无助的神情，时乐几乎第一时间想起过去发生的事。组合濒临解散时，他和队友也曾这般走投无路；公司高层的冷漠，也与纪星如出一辙。

    “峻哥！芦苇姐！”

    有人从后面跑来，在拐角处喊住两人。

    周峻和孟茹苇应声回头，时乐也看过去，认出这是聊八卦时被cue到的魏程序。他抱着东西，小心翼翼，有点怕被人看见。但区别于之前的事不关己，他对周峻和孟茹苇的态度显然很亲切。

    “芦苇姐，之前你们走得匆忙，好多东西忘记带。我帮你们都收了起来。”

    “这是……！”孟茹苇捂嘴，翻了翻箱子，里面有她找了好久没找到的设定草稿，还有主创签名版设定集，以及各种各样不贵重但很有意义的工作物品。

    周峻看向给自己的收纳箱，也很惊讶。他离职时和公司闹得很不愉快，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整理。他和小茹不是没来找过，但都说没看见。本以为都遗失了，没想到有人帮忙仔细收着。

    “你有心了。”

    魏程序被以前崇拜的领导夸奖，很是不好意思，都是举手之劳，他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

    看孟茹苇眼圈红红的，魏程序挠了挠头，踌躇片刻，终于飞快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芦苇姐，加油！你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棒的主创。”

    推了下眼镜，他红着脸补充道：“峻哥也是！”

    “谢谢！”孟茹苇笑了，再次流下眼泪。她抱住周峻和小魏，突然觉得，眼前的挫败其实不算什么。

    阳光从窗户中直射进来，恰巧照亮前方的路。时乐呆呆看着三人拥抱的身影，心中有一小部分缓缓陷落。

    此刻，他非常非常想，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虽然，虽然他只是个朝不保夕的游戏角色，但或许，或许宋一会想到办法吧？他突然有了很大的勇气，像宋一说的那样，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

    这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