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这次会议是万魔宗的不是，给诸位造成的不便, 奕墨这里给各位教主致歉, 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奕墨巧妙的借用方才不久时宗戟的言论, 如今反将一局, 反倒让大家难以说出什么为难的话来。

    万魔宗大殿冷冷清清, 教众皆数转移到地下深处, 要么就纷纷逃命去了。

    极夜魔尊在位之时手段狠辣, 许多魔教中人都是被迫加入，更别谈什么忠诚, 大难临头自然是各自飞。

    “既然万魔宗宗主开口，那吾等自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反正该商讨的都商讨完了，剩下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用漂流瓶联系。他们一群魔教头子只管提坏主意，剩下的都是属下的事情，雨教主无瓜，更不想参与到太疏宗剑尊阁下和极夜魔尊父子俩的恩怨情仇中, 所以现下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

    “那吾等就此告辞。”

    六城主和宗戟寒暄了几句，几个人提气一踩, 借着白骨王座，在脚底灌满灵力，转瞬之间就从万魔宗的大殿之中飞身跃起，从天井上跃出, 落到外面绿洲低低矮矮的草地上。

    “最近本座事务缠身, 许久不见却是找不出闲暇时间。等到这阵子忙完之后, 必定拎酒上永夜谷, 不醉不归。”

    宗戟肯定不会傻到自己说自己闭关去了，毕竟早两年暗一还套上暗殿殿主的一身行头，专门跑去外面抛头露面。

    修炼无年岁，五年十年的不见很正常，一般来说也没人会多想。

    “好！届时一定不醉不归！”

    城主们都是爽快人，宗戟和他们里面几个傻白甜玩的挺好。

    《逍遥》里边给永夜谷六大城主的定位也不是反派，更像是暗殿的合作对象，所以宗戟对待他们态度十分和煦，毕竟城主们都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恶人，相反个个还挺宅，胸无大志，偶尔跑去挑拨妖族，看他们窝里斗，只想着混吃等死的样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

    宗戟哈哈一笑，伪造过的声线比之他原本的声音要低沉的多，莫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他朝着几位城主一拱手，笼罩在鹤氅下的双手成爪，也是用了和极夜魔尊那般的魔族专用遁天术法，化作黑雾腾到空中离去。

    其他几位城主也相继离去后，将他们送出来的万魔宗宗主奕墨这才收敛了脸上虚假的微笑，重新踱到万魔宗门口。

    万魔宗门口原本摆放着上古异兽的躯干骨，将胸肋处天然拱起的一圈当作拱门，将头骨当作正门摆放在中央。

    这个异兽还是当年那位创立万魔宗的飞升魔修留下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异兽，体型格外庞大，将骨头放下后绵延近百米，天然就对沙漠中的生物有镇压和吓退作用。

    可是现如今，这庞大的，刀剑都难以摧毁的异兽骨头却被人生生从中间一剑劈开。仅仅是站在离骨头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够感受到骨头碎裂处冷冽森然的剑气。

    “哼。”

    奕墨的脸色很不好，混杂着阴郁和忌惮，最终归于阴鸷，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挥袖进去。

    沙漠中依然风沙漫天，气候炙热。此处绿洲隐匿在死亡荒漠深处，沙漠本就气候无常，若不是有准确的地图指引根本没法摸到万魔宗。

    碧绿色的蛇蜿蜒在沙漠之上，三角形的头预示着它强烈的毒性，此刻正在一伸一缩的吐着猩红信子。

    奕墨没有发现的是，在他身后，原本应该早就走了的暗殿之主又跑了回来。

    只不过这一回宗戟就把一身魔教头子的行头换下，戴了个斗笠，变回了自己天下第一，黑金长袍，腰间系着同色长剑和折扇的模样，端得是孤高俊逸。

    宗戟是回来搅浑水的。要是披着暗殿殿主的马甲被发现了，魔教教主公然自相残杀，说出去总不太好听；若是披着正道大弟子的马甲来，被发现了还能给自己履历上添光，何乐而不为呢？

    正好这会儿因为剑尊来得太突然，整个万魔宗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又拜他一剑之威，偌大一个宗门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宗戟运起灵力，扭曲身周的光线，趁乱摸了进去，快速在幽暗的道路中疾行。

    万魔宗的内部非常复杂，密道机关到处都是，其中不乏阴毒险恶的大石球、蛇窟等，环环相扣，险象丛生。

    宗戟一路闪躲，闲庭漫步。

    他只知道万魔宗的内部布局，具体弄了什么小机关一概不知。不过对于已经是圣阶的宗戟来说，这些机关都问题不大。

    他一个凌空踏虚，踩都不踩在寒冰石道上，自然不可能触发机关。

    方才惊蛰那一剑的威力太大，甬道内甚至还残留着这位剑尊留下的剑意。

    这剑意对于他人来说可能无法察觉，但是却无法瞒过拥有天生剑体的宗戟。

    与他而言，惊蛰的剑意就像是gps导航，顺着走就完事了，能有什么机关都被惊蛰提前先解决了。

    宗戟仗着自己修为高，身法又奇诡，抽出扇子，一路上不知道给多少魔教教众下了闷棍，等走到一处拐角处，忽然脚步一滞，悄悄伸出手去，在墙上的鬼面眼睛上连点三下，闪进一个密道内，急速向内里跑去。

    宗戟算的很明白。

    惊蛰来万魔宗，一是为了手刃仇人，二是为了找回母亲遗物。

    万魔宗大殿里有一处奇诡的阵法，虽然每次启动需要耗费无数珍贵材料异宝，但是却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在阵法的笼罩范围内，它可以使修炼者功法尽失。

    这一点宗戟不记得自己那天晚上有没有给惊蛰着重标明，但估计标明了也没用。

    极夜魔尊又不是个傻的，现在惊蛰的修为尚要比他高出一线，在多出一颗源星都是天壤之别的圣阶，极夜魔尊当然不会选择正面和惊蛰刚。

    极夜魔尊肯定会边跑边打，把惊蛰引到万魔宗的大殿中去，引君入瓮。毕竟如果不看修为，单拼剑法，也许这对师徒两还能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而惊蛰，就算知道极夜魔尊是故意引他去，他估计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没有杀掉极夜魔尊之前，惊蛰根本无法真正的踏入无情剑道。

    他还恨，还有情，谈何无情？

    而恨意会让他所向披靡。

    宗戟在脑子里冷静的将所有将要发生的剧情捋了一遍。

    这条密道的尽头就是通往万魔宗大殿的墙上，可以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大殿。

    走近一点的时候，宗戟已经听到了兵刃相交的声音，其中隐约夹杂着说话声，模模糊糊，因为寒冰石的阻隔而听不真切。

    甬道内冷清阴暗，一路只能靠着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堪堪照明。

    估摸着快要走到甬道尽头的时候，宗戟放慢了脚步，他停在一处拐角处，讶异的挑了挑眉。

    前面有人。

    在这种甬道中遇见个活人实在是难得一见，兴许是前面那人觉得这处密道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此刻没有任何防备，宗戟停下脚步都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宗戟不太记得《一剑成仙》的具体大纲剧情线，但这条密道只可能让万魔宗的历代宗主知道，那前面那位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老爹打架，儿子围观，还行。

    对于这种罪孽多端的魔教中人，宗戟可不会手下留情。他迅速闪身上前，黑金折扇悄无声息的展开，一道冷然灵气瞬息之前冲入面前那人的后脑勺，奕墨连惨叫都没有叫出来便眼睛一翻一闭晕了过去。

    圣阶和九阶，天堑之差。奕墨在宗戟手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全程甬道内依然静悄悄，从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完全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掩盖，瞒天过海。

    宗戟没有下狠手，但奕墨估计也得躺个大半个月才能醒来。更别说还晕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密道里。

    自求多福吧，反正等奕墨醒来，万魔宗这处地方估计都被暗殿完全接手了。

    在惊蛰出现在万魔宗之时，宗戟就已经提前给暗殿递了消息，让暗一他们带人来和万魔宗内的暗十一接洽，确保在第一时间，在大陆还无一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万魔宗拆分入肚。

    “咚——”

    把奕墨随脚踢到一边后，宗戟借着他之前在万魔宗大殿墙上旋开的小洞往下面望去。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殿内陈设都和两柱香前各位魔教教主离开时差不多。

    九个空荡荡的王座高悬头顶，下方血池的玄铁通道上有两人持剑对立，只有那血池，似乎完全沸腾了起来，道道玄秘的卦位悄然浮现。

    看来那个诡异的阵法果然被极夜魔尊打开了。

    宗戟略微一扫，放肆大胆的开始吃瓜围观。

    下面的惊蛰和奕绝此刻都在阵法作用之下无法动用灵力，自然是察觉不到宗戟的目光。

    他们两人双双站立于玄铁通道两端，隔着偌大的血池对望。

    “一剑毁了我宗门，好，不愧是我的高徒！”

    极夜魔尊脸色残忍而扭曲，持剑的手爆出青筋，想来也是用了极大力气。

    想他魔尊奕绝，自魔功大成后那不是一个顺风顺水。奕绝本以为自己已经控制住了惊蛰，给自己当作备用的下一个夺舍身体，所以当初在教导惊蛰的时候倒也算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没事就把惊蛰扔到太疏宗的极寒之地让他去感悟剑道。

    毕竟惊蛰要是把身体强度和修炼提上来了，到时候的直接受益者就是接管这具身体的极夜魔尊。

    结果没想到的是，早早盯上的身体居然是三十年前万魔宗惊家的余孽。最后还被自己养大的狗咬了一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

    奕绝越想越气，他当初为了在正道营造一个乖邪的剑魔形象，没少作出牺牲。结果苦心经营数十年，一朝就毁在惊蛰手中。

    “……”

    到了这种关头，本就沉默寡言的惊蛰更是一个字都懒得多吐露。

    师徒一场，不过是镜花水月。

    白衣剑客就那样站在那里，背景是滚滚翻涌的血水，虽然灵气尽失，但是他的黑眸却依旧如同寒潭一般深邃冰冷，丝毫不见惧色，恍若天神。

    “出剑吧。”

    剑尊简短的如此说道，率先拎着手中的长剑而上。

    惊蛰一身的剑道皆数来自剑魔所教，所走的道却与剑魔不同。

    奕绝浸yin剑道近百年，自负在剑之一体途上不会弱于任何人，当下阴翳一笑，悍然抬剑迎上。

    两人明明没有任何灵力，不过依仗着手中的一把剑，竟然是同样挥出剑气，引得空间扭曲变换，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激荡的气流，将宗戟束发的缎带都吹散，可见威力之大。

    当世两大剑道高手的对决，即使是从不用剑的宗戟看的那也是一个心潮澎湃。

    他当初在写这一段的时候，运用了无数迤逦的文字去形容。光是惊蛰和极夜魔尊的对战就水了个三章有余，从剑招到剑意，每一处出手都能够拎出来写个几百字。

    “惊蛰的剑意是极寒剑意，距离参透无情剑道之差最后一线；极夜魔尊的剑意是杀戮之道，惊蛰则是他剑下唯一生魂，也是他唯一的破绽。”

    “两人皆没有任何闪避之意，恨极之下抛弃去所有的防御，尽数化为攻击而上，衣袂沾血，场面惨烈。”

    “血池之上，跨越了数十年光阴的仇恨，惊蛰手持拜入剑魔门下时剑魔赠给他的剑，终将给背负在身上的血海深仇一个交代。”

    “惊蛰如何能够不恨。灭门之仇，夺舍之恨……当然，他最恨的，还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手中没有力量的自己。”

    “但这恨意不管有多么激烈，在今天也必须做一个了断。成则无情剑道，报仇雪恨；败则满盘皆输。”

    “这注定是一场苦战。”

    那些亲笔写下的文字，又在这一刻化为现实，化为剑客一剑掀起的风浪，化作滔滔不绝的冰冷剑气，在万魔宗深埋地下的大殿内发出仇恨的咆哮。

    这一战是整本《一剑成仙》里最关键的一战。

    正是此战，将惊蛰送上悬虚大陆的神坛，正是此战，成就了他名为“无情”的无上剑道。

    自此后，只要惊蛰出剑，天地色变，斩神杀魔，万法皆破。

    【他将万古孤独，仅有手中之剑作陪。】

    【言不语，众生听令，身不动，天地俯首。太上忘情，无情无意。】

    【浮生万物，一剑为尊。】

    从此，天涯海角，星尘深处，皆是惊蛰独自一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