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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混沌里醒过来,下巴尖尖蹭到毛绒绒的小毯子,安诺才知道自己睡着了。这是时翊替她在车里备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到了身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安诺看见昏暗的车厢里,驾驶座那儿的时翊正摁着屏幕。看上去,像是在发消息的样子。 “怎么到家了不叫醒我呀?”安诺用带着睡意的微哑嗓音,软乎乎问了一句。 时翊一怔,掌心里的手机,下意识地朝安诺相反的方向,侧了侧。 接着又一顿,摁灭了屏幕,抬起下颌,偏头看安诺,轻笑着问她,“醒了?” 往常时翊有什么电话要打要接,从不会避着她。甚至有时候抱着她,又恰巧来了消息,时翊都是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回复。 而时翊刚刚那个细微的小动作,正巧落进了安诺眼里。眼睫一颤,安诺“嗯”了一声。 就算是在昏暗的车厢里,安诺水汽迷蒙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时翊倾身过去,亲了亲她,柔声道:“回家吧。” 收了那点小针扎似的心思,安诺下车,被时翊牵着回家。经过客厅,却没看见曹依萱送她的琴。安诺脚步一顿。 “诺诺别急,”时翊捏了捏掌心里握着的手,解释道,“我叫人替你搬到琴房去了。” 安诺顿了两秒,嘴角扬了两下,弯了个笑,“哦,好。客厅里放着两架琴,是有点奇怪。” 时翊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抬手捋了捋她睡得有些乱的额发。 晚上关了灯,安诺缩在被子里,窝在时翊身前。没说话,也不动。 一室静谧,时翊落在她后背的一下下轻拍,都听得分明。 “怎么还不睡?”时翊低头,在她发心上亲了亲,轻声问道。 过了好几秒,安诺才窸窸窣窣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着?” 她还以为自己不动不说话,呼吸规律又均匀,演技很好来着。 时翊轻笑,没回答她。 小姑娘平时的习惯是,每到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总喜欢动静挺大地翻个身,只把后背留给他。说是闷着难受。 “车上睡了会儿,不困了?”时翊问她。 “嗯,”安诺想了想,问他,“聊天吗?” 时翊抬手,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头发,温声道:“好。” 主动提出聊天的安诺,一转头又把脑袋埋进了时翊怀里,环着他的腰,安静了一会儿。 时翊也不急,知道她有话要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默然等着。 “有爸爸到底是什么感觉?”沉默了好一会儿,安诺才突兀地问了一句。 时翊手上动作一顿,僵了一瞬。 安诺没要他的答案,像是回忆一样喃喃自语。 “我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只有个定格在老照片里,一个年轻男人的影子。”时翊看不见的地方,安诺牵了牵唇角,“我和爸爸还挺像的。” “说实话,大概是从来没得到过,所以我,倒也没有特别特别难过的感觉。就像是知道,哦——那份爱是我注定要缺失的,那我就不想了吧。”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mama,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从小陪我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 安诺说得零散,像是在记忆里的哪一条突然跳出来,硬蹦到她面前,她就被动地说一两句。 “但是依萱姐不一样。当年那场车祸,她已经五岁了。”安诺说得小声,也不知道时翊在不在听,“其实,曹叔叔当时是可以走掉的。那天晚上爸爸回家,曹叔叔去机场接他。他们俩的车,就停在斑马线前面等红灯。” “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半夜还会有车子像疯了一样无视红灯直接撞过去。” “还撞漏了油箱。” 安诺声音很平,像是尽量想让时翊听上去,她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身体不自然的僵硬做不了假。 时翊紧了紧下颌线,没有打断她。 “因为后排车厢的挤压,爸爸下不来。曹叔叔下车想救他,结果……” 她懂事以后,就找过当年这起酒驾肇事逃逸,致两人死亡的交通事故旧闻。报道里的名字,只剩下冷冰冰的曹某和安某。 两个家庭的父亲、儿子、丈夫,就此消失在这一夜的火光里。 安诺没再说下去,搂着时翊的胳膊紧了紧。极轻极轻地念了一句,“他们得多痛啊。” 不光是曹叔叔和爸爸。还有活着的人。 时翊胸前,几丝热意透过布料,渗到心口。男人搁在她背后的手,捏得骨节泛白。 安诺闷在时翊心口,呼吸沉长,顿了好久,又说:“后来,依萱姐的mama又出了点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mama他们,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了。” 当年事故后,安家没要肇事方任何赔偿,也不接受任何和解,只求重判。对曹家,却是给了一笔不菲的抚恤。不管是出于情义还是道义,对母女俩都是照顾有加。 安诺没说的是,她不知道是魏阿姨因为曹叔叔离世太难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曹依萱十岁的时候,沾了赌瘾,带着那笔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那会儿我妈忙,家里原先的阿姨回了老家,新来的阿姨照顾我们两个,好像总是丢三落四的。”安诺像是想起那段有点鸡飞狗跳的日子,笑了笑,“那会儿我已经开始练琴了。新阿姨端着炖好的一大锅甜品,来叫我们吃,结果手一滑……”